第604章 玄甲吞城(二)(2/2)
年轻将领接了下去:“只要陛下一日还是西夏的陛下...”
“这个就没必要说了,毕竟现在连我都不确定,陛下会不会永远在这里,”夏则叹了口气,“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了间隙,但又割舍不掉,而且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什么?”
“没什么,”夏则转回话题,“但要达成这一切,还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魏国北伐的过程中,西夏出了多少力,你应该知道,中原那边的汉人,向来喜欢以恩报恩以仇复仇,就算上升到国家高度,他们也会无比在意名声,那位靖王尤其如此,他的道德观念注定了只要西夏尽心竭力给魏国做藩属国,他在位的时候就不太可能对老实本分的西夏下手,所以既然辽国都察觉到了什么,在往西边抽调兵力,就说明也许西京道的战事并不如我们一开始预想的那样,是在魏国北伐大势定型之后才会出现变化,而是在最近就会出现风波...不管到底是不是这样,前线都要加大进攻的力度,不要担心得不偿失,战死在前线的儿郎,终究是在为西夏打拼出一个更好的未来。”
“是。”年轻将领重重点了点头,虽然他依旧不明白这种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的算计意味,但不妨碍成功带领西夏复国的宰相夏则在他心中的地位,以及他执行命令的决意。
“很好,你现在就回前线,领四万步骑,自河套地区东击辽西京道西侧,尽量牵制辽军兵力,我也会让人带兵镇守在肃州,看好西域的反应--毕竟他们臣服辽国那么多年,这个时候起什么心思也很难说,如果前线有魏国进攻西京道的军情,我许你自决之权,总之只要记住一点,不遗余力帮助魏国西征,西京道的土地西夏不拿一分,我们真正该开拓的地方,在西边。”
年轻将领点头应下,转身离开,夏则提笔又批改了几份奏折,却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他在犹豫要不要去和陛下禀告一声,但想到近来女帝生的那些闷气,以及越来越压制不住想要翘家的迹象,只能收起这种心思,摇了摇头:
“一笔糊涂账...”
......
一场奔袭战的核心应该是什么?
快!无与伦比的快!快到敌人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的快!
在这个年代,能达成这个战略思想的,毫无疑问只有骑兵这一种兵种,所以自骑兵在国与国的战争中大规模运用以来,除了正面攻坚,几乎每一个将领都曾有过“啊如果我有一支骑兵,能够绕开敌人的防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敌军的指挥中枢,将敌军主将阵斩,那么这一仗估计就会很好打了”之类的想法。
没办法,在这个信息传递都极为延滞的时代,一支可以完成数百乃至上千里奔袭的骑兵,对于战局的战略意义实在太过重大了!而要达成这一点,除了要求马上的骑士悍勇、顽强,意志足够坚定以外,最大的考验还是在于战马,战马的马力是有极限的,尤其是在还负着骑士、武器、补给的情况下,一般来说能一日行军七十里且保持战斗力的骑兵,就已经堪称军中精锐了。
而居庸关到大同有多远?
六百五十里!
难怪杨盛当初听到这个计划时会情不自禁地骂一声疯子,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将领,在看到眼前那条在偌大西京道地图上画出来的奔袭路线时,都会由衷地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思考自己究竟会在这条路径上的哪一点倒下--几乎没有人会觉得能在敌军占领区域开出这么一条道路来,更何况辽国西京道的地形其实并不像河北那样平坦,这里有莽莽群山,有遗留下来的无数关隘,有竖立的数座雄城,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散布在各地,尽管数量不大但却一定会发现西凉铁骑踪迹的辽国士卒!
“只要被发现,就会有无数的辽人缠上来,而一旦我们停下,那么等待我们的结局不会有第二种。”
夜色下,杨盛看向自己身边骑在战马上,已经着甲的赵裕,轻声道:“你做好准备了么?”
“你是想我叫你一声‘老将军’么?”赵裕淡淡开口,“如果你承认自己老了没有锐气,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哈!你小子也就是当初没在我手底下当差,不然就你这嘴你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杨盛哈哈大笑,“从我来北境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活着回西凉,用这种话来激我,你小子还嫩了点!”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多想半分,都会让自己的速度慢一些,”赵裕说,“尤其是我们两,必须一点也不多想,只有我们表现出绝对的信心,他们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我们走下去。”
彷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语,夜幕下他身后的无数骑兵露出影子,清一色的黑色甲胄比夜色更加深沉,整整三万西凉铁骑--这几乎是杨盛镇守西凉十余年,以及来到北境后扩军的全部老本,若是这三万骑兵全部死在西京道,那么西凉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挂起白绫。
“我知道,我知道,”杨盛舔了舔嘴角,“可能是我年纪真的大了...总是忍不住想把听过的话再确认一遍,好让自己安心。”
赵裕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下的战马,朝着西京道的方向开口道:
“这一战不求攻城掠地,不求尽歼敌军,只为奔袭大同,只要拿下大同,则西京道必然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反攻!这比大军出居庸关西征更快,更有效,三万骑兵定西京在之前可能是个异想天开的说法,但在如今却有了实现的可能,六百五十里听起来很远,但三万骑兵中有一半老卒是一人双马,全军都带了三支火枪,这一战,有胜算!”
杨盛静静地听着,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随着这些话慢慢沸腾--曾几何时他也做过这样的梦,带着西凉男儿组成的铁骑,一路杀穿辽国的国境,将辽国那位皇帝的脑袋砍下来,如今虽然不是进攻上京,但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只要打下大同,偌大西京道就再无反抗之力,这固然是因为之前这一年辽国对于西京道遭遇的漠视导致的混乱让战略有了实施的可能性,但关键还是在于,若是连魏人都觉得自己疯了,那么辽人更想不到!
这个梦居然真的有实现的一天!
“我之前一直觉得,还差了点东西,”杨盛说,“但又说不上来差的是什么,直到今天站在这里,才发现原来带惯了骑兵,新的国战打起来却以步卒往北推为主,实在让我没脸得很,幽燕骑兵在北伐,我西凉铁骑却只能守关?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无论结果如何,能打这一战,我实在是很满意。”
“这些话可以到了大同城头再慢慢说,到时候你说不定还能刻一块西征碑,但现在的话,就还是别说这种话了,王爷说过,战前说这种话很不吉利。”
他举起右手,身后无数骑兵身子猛地一凛,战马们也纷纷刨了刨马蹄,夜色之下,黑若乌云的骑兵军阵释放出了无匹的杀意。
“进军,西京道!”
夜幕之下,马蹄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