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玄甲吞城(四)(2/2)
一天时间,从长青城外一直跑了七十多里,辗转了五个方向,一直甩不掉他们,薛五就知道自己这次碰上硬茬了。
多亏之前收获的那匹马,一人双马总能在发力的时候稍稍拉开和那群斥候的距离,可这群斥候总能像鬣狗一样找到薛五的踪迹,然后重新缀上,几人形影不离,薛五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引散开然后反杀。
摸了摸怀里的短刀,薛五发了狠,马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后面的斥候可以优哉游哉,但他不行,若是再拖上个半日,怕是马就要跑不动了,到时候只能回头跟这几个斥候拼命。
想着最后一次看到大军,是沿着长青城外的官道向南行军,薛五很忧郁的叹了一声,打了这么多天的顺风仗,走过了几百里,抢了好几座城池,果然最后还是出问题了。
好歹也是驻扎了这么多辽军的地方,果然不可能毫发无伤的走完整个路线,事实上能做到现在还没被合围,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转向,破城,一人双马,天雷火枪,不死战到底,只为了不顾一切地奔袭,少了任何一个东西,怕是现在包围大魏骑军的,就不是这么点人,而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辽人。
作为游离在大军之外,为大军查探方向寻觅敌人的斥候,薛五无疑是能和辽人比骑射的魏人,但考虑到从进入西京道开始就赶了这么久的路,事实上他也快到了极限,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大军转向,斥候外放的距离太远,导致落单的斥候不得不与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缠斗,这种纠缠厮杀对马力对斥候都是极为严苛的考验,可以说如果薛五再想不出来摆脱身后辽人的办法,那么很大概率他就要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了。
该不该往军阵那边靠?
想法刚刚才冒出来,薛五就自顾自地摇头否决,倒不是什么可笑的骄傲,而是因为身为斥候他并不清楚大军的下一步战略会是什么,在没有发现大批敌军的情况下,贸然带着敌人靠近很可能会暴露大军的动向,如今在长青碰壁后整个大魏骑军都在向南行军,想必又是想玩迂回或者绕袭?要是让这几个辽人斥候传回了消息,那才是真的要命。
薛五抬头看了看天色,计算了下方位,确认了自己行进的方向并没有偏离太多,也不会与大军碰上,他打算带着身后几个辽国斥候再绕绕圈子,既然没办法解决他们,也没被他们追上,干脆就再陪他们玩玩,实在不行还能往林子里面跑嘛,到时候自己是没办法赶上大部队了,但靠着林子老子还不能和你们厮杀个爽?
呼啸声起,薛五下意识低头,一只羽箭险险地擦了过去,薛五不惊反喜,顺手抄起火枪,在马上扭身瞄准,对着箭射来的方向,手指扣下。
头发迎风飘起,薛五的脸色有些疲惫,却也有些笑意。
能射到老子,老子就能射到你,看看谁准!
又是一骑倒下,几个斥候纷纷怒吼一声,薛五哈哈一笑,将空了的火枪收起,对着后面做了鬼脸。
几骑很快跃过了那具尸体,血泥,奔马,荒原,构成了一幅残忍而优美的画面。
......
“要绕路么?”
放缓了行军速度的大魏骑军中部,脸色有些苍白的杨盛看向一旁嘴唇紧紧抿着的赵裕:“长青是过不去了,辽人猜出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在到大同之前必定还有其他几条防线。”
赵裕摇摇头:“你先别想这些,辽人的骑兵短时间追不上来,先处理伤势。”
在长青城外仓促爆发的那一战中,杨盛的肩膀中了一箭,这对于上惯了战场的老将来说并不算太严重的伤,但问题是现在所有人都在辽国的西京道里,根本没有时间来给杨盛休息养伤,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路中,杨盛都必须要冒着随时可能感染的风险继续作战。
要知道赵裕虽然已经是个合格的将领,而且这一次他和杨盛军职相同,但归根究底杨盛才是这支西凉铁骑的真正主将,他倒下,赵裕虽然不至于号令不动这支大军,不过指挥起来肯定会有滞涩,如果可以选,赵裕更希望挨那一箭的是自己。
“斥候已经散出去了,没有回报,就意味着暂时没发现大批敌军的踪迹,短时间内没有被合围的风险,”杨盛咬着牙说,“但这代表我们能停...事实上现在绝对不能停!长青是一个陷阱,但大同的情况不会是假的,要想办法绕过去,要想办法...”
“我知道,”赵裕轻轻点头,“我们不会止步在这里。”
他打了几个手势,全军提速的军令立刻传了下去,同时出发之前就已经烙印在脑海里的西京道地图再次浮现在眼前,辽人在长青构筑了防线,这就意味着一开始所预想的由长青过白登山,兵临大同城下的原计划已经完全破灭,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缓速度尝试作战,光明正大地杀过去,要么就是摆脱眼下正在对大魏骑军形成合围的辽军,选择另一条路线直插大同。
可哪里还有另一条路线?
这一路上几乎没有耽搁丝毫时间,就是为了抢在辽人反应过来之前杀出一条血路,可现在事实证明西京道的辽人并不都是草包,一步慢步步慢,再想通过雷霆一般的奔袭达成目的已经不太现实,而强攻又必然会消耗兵力,大同明明已经近在眼前,可这最后的一两百里却那么难以跨越。
紧皱着眉头的赵裕身子随着战马的奔跑而微微起伏,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找出第二条可以直插大同的路线来,那些关隘、路口都被他打上了必定会有辽军驻守的标记,难道...难道这次奔袭就要这样无疾而终?
他忍不住一声长叹,呵出的白雾在一片黑色甲胄的海洋中很显眼。
可就是这么一点稍纵即逝的白雾,却让他愣住了。
已经初冬了...西京道比起大魏的北方还要更冷...之前无意中听到的一些话此刻在脑海中无比醒目...走那条路风险会很大,但却绝对可以绕开辽人的包围圈...
他看向杨盛,声音略有些颤抖:“我想到了。”
因为失血而眼前有些模糊的杨盛艰难地抬起头。
“桑干河,”赵裕说,“这个天气,桑干河会不会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