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驱鬼(2/2)
正为难,想说要不还是送到镇上瞧瞧?莫璟珏却好似发现了丰老头的难处,只站出来,把丰老头引出主堂屋,站在一处,悄声问。
“丰大夫,我娘这病......”莫璟珏眉头微微锁着,面上有着担忧,但声音依旧清冽如春风,虽然焦急,但也不为难人大夫。
丰老头瞧了,知道人生,性子好,不和人红脸。但这病,实在怪。只当莫璟珏要问病情,他也不敢胡乱看,心里也愧疚,当了一辈子大夫,到头来不知道什么病。刚想开口,让莫璟珏把莫老太往镇子上送,就听莫璟珏道:“我娘这病,怕不是中邪了?”
“啊?”丰老头一时以为自己听花了。
瞧着面前文文弱弱生样子的莫璟珏,长得秀气俊俏,十里乡出了名儿的。人还打小就聪明伶俐,是个读的料。读人,不都瞧不起那些鬼神乱说的吗?怎么现在......现在自己都说自己娘中邪了?丰老头瞧着莫璟珏,只当自己听花了眼。
莫璟珏眉头依旧紧皱着,自己也有些拿捏不确定道:“您瞧,之前不是有李瘸子的事吗?这刚办过丧,我娘就......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法儿了,不如先跳大神驱鬼。”
“可你娘还发热......哦,我开一副治发热的药,治治看?是这个理儿吧?”丰老头是反应过来了,虽然知道莫璟珏是因为孝顺着急,没法儿了才试试这个,但他自己心里也不确定管不管用。
“嗯,是这个理儿。”莫璟珏俊秀的眉头染上一丝愁苦。
看得丰老头也是心里叹息,多孝顺的娃儿,只可惜娘得了这种怪病。
这跳大神驱鬼,那是要把村里村长、族里长辈、老道士、半瞎子全给请过来的。在知道莫璟珏和丰老头的想法后,老道士摸了把胡子告诫,先不要声张药是什么药。要不然鬼怪晓得了,就不管用了。设个祭台,全家人跪在那求神保佑,驱除妖鬼。
莲姐儿和众人一同跪在用稻草麻绳扎紧的堆上,看着前面燃起的火盆。老道士穿个大马褂,走下来,那平日里用来剪布线的剪子,靠近了莲姐儿。
“咔嚓”一声,声音清晰得紧。莲姐儿的心,猛然停住,不能动弹。一缕黑发被剪了下来,莫家女人的头发,莲姐儿的、陈氏的、莫老太的,扎在一起,扔进了火盆。
头发燃得快,眨眼就成了灰。莲姐儿瞧着燃着的火盆,黝黑温顺的眸子里倒映着火的样子,眸子冷冷寂寂。这是......在驱鬼。跳大神的驱鬼。鬼......是不详的......
刚杀的黑狗血盛在瓷碗里,老道士手指点一点,欲在每个人额头上一点。莲姐儿再也忍不住,一点泪花就直直落了下来,不自觉偏头。
老道士的手一顿,皱着眉看着莫家二媳妇儿,这是在干什么?不愿意帮婆婆祈福吗?虽然这莫家老太为人是刻薄了点,但当媳妇儿的,不就得侍奉公婆吗?现在躲了这一点,莫老太以后要是有个万一,那这个不孝顺的克星就得拉去浸猪笼。
周围都静悄悄的,都皱着眉头瞧着莲姐儿。莫璟珏也望了去。
温润清冽的眸子,没有丝毫感情起伏。幽暗深邃得可怕。但温润俊俏的脸,依旧春风如玉,只对着老道士道:“道长,由我来点可好?荆妻不近旁人。”
声音温润如潺潺溪流,不急不躁,犹如天边云卷舒曼。却又清冽果决。
老道长听了,皱着的眉没放下过,瞧了瞧莲姐儿,也听说莫家二小子的媳妇木讷胆小。怎地这般胆小。但到底也理解妇人的心思。只得把手中的瓷碗拿给了莫璟珏。
莫璟珏的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指尖一点血腥,靠近莲姐儿,他身上皂角的香,清冽、干净。莲姐儿眸光闪闪,想要躲避,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指尖一点,冰凉至极,寒凉彻骨。
莲姐儿的瞳孔猛然涣散,她......竟然还能感觉到寒凉。
这大神一跳,那丰老头立刻把刚刚熬好的治发热的药端来。给莫老太喂了下去。
又加了一床被子,给莫老太捂汗。陈氏肚子大,熬不得。就莲姐儿在莫老太床前守着。这一碗药灌下去,半夜,莫老太慢慢醒来,两眼睁睁,望着莲姐儿道:“你们跳大神了?”
“嗯。”莲姐儿见莫老太醒了,连忙将莫老太额上的巾帕拿下来。
“唉,跳什么大神。我只是心里念叨着,那官府不近人情,把李家老两口送去哪了呢?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哪里受得了这个。这念叨念叨着,心就发闷,喘不过气儿。迷迷糊糊还能听着你们说话的。想和你们说话,你们也不理我。”莫老太两眼睁着,发热还没全退,眼角也湿润。以前的强硬劲儿,在这病里,全软乎了。
瞧着莲姐儿那虚弱没气儿的劳累样子,莫老太叹了口气儿道:“去把二小子叫来吧。我和他说说话,你也去睡。别再病倒了,那份药钱谁出?”
莲姐儿帮莫老太塞了塞被子。
莫璟珏也是一宿未睡,估计是在熬夜苦读,那手上还沾着墨迹儿。莫老太一瞧,眼泪又流下来,都是她病了,耽误了儿子。
“儿子,都是娘不好。心里想着李家的事儿,就病了。让你们这么折腾。”莫老太身子还没好,说话声音也虚。就这么缓慢的,两眼睁着看着头顶,那泪就是从眼角流出来。
莫璟珏耐心的听着,只宽慰道:“娘,您想李家没错。但想着想着,就容易病。那就是招邪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儿子怎么办?”
“官府对李家不近人情,但儿子以后会护着你们的。您莫要再想,再招邪。这邪一来二去,就不容易赶了。”
莫老太瞧着自个儿儿子,心里也动了动,这儿子都说是招邪,怕真是招了邪。这邪,要了她的老命不碍事,要是连累了她儿子,那可怎么办?眼角的泪继续淌,但莫老太已经有些哽咽,只断断续续道:“知道了,娘以后,不想了......不想了......”
主堂屋里,炭盆燃得足,油灯也亮。在深夜里,静静燃着。
在官场只手遮天的莫璟珏,无人知晓他精通医理。自学成才的奇才。而农家,和不兴虚名一样的,不懂得忧思伤身。至于丰老头最后端上来的药,谁晓得莫璟珏究竟配了什么药。
如果说,让莫璟珏来医治李瘸子,那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莫璟珏,要李瘸子,死。
西屋小屋,淡淡梅香,夹在寒气里。薄薄月光中,莲姐儿将自己蜷缩在被褥里。眼角同样流着泪。无声无息,悄然睡去。
做鬼又做人的第十一天,她擅自挖了别人的坟。
做鬼又做人的第十二天,她接受了驱鬼跳大神仪式。
夜深寂寥,那张柔媚无辜的脸,长睫微微颤抖,眉间紧蹙,睡梦中不得安宁。恐惧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