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病如山倒(2/2)
他的眉头,始终微微的蹙着,在光洁的额上写一个浅浅的“川”字,倔强而孤单。人虽昏迷着,却始终不得安稳。常有疼痛袭来,他便紧紧的握了我的手,冷汗,顺着漆黑的发,一滴滴的滑落。却不肯有一丝呻吟。又时时咳嗽,每每咳起来,便有无数血丝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擦不尽,抹不干。
“他怎样?”
“身体积弱已久,又连日操劳。从上次毒发到现在,竟只三个月而已,又这样的来势汹汹——怕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付清釉低眉不看我,沉声说道。
这样的一句话,如一枚针刺进我心里。
起初的几日,他昏睡的时候甚至要比清醒的时候还多。白天我和紫菀守着,晚上微蓝守着,付清釉更是十二个时辰不敢松懈,外间的事则全靠齐良玉撑着,却是由那些青年中较年长的一位姓高的男子出面奔波。
这样的一场病,拖了月余。
天天的陪着他。两个人一处坐了,他在这边,我在那边。捧一卷书册,偶尔他教我几句,有时闲闲的聊一会,有时便静静的相对。两个人,一同吃饭、一同吃药,一同笑着,也一同苦着。
身体慢慢好起来。他的笑,也渐渐生出无数的温和来,先前眸里的冷然慢慢消失,有时抬起头,便看见他一脸沉静安然——
“我唱一首歌给你,好不好?”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本,在他身后垫好软垫,扶他起来坐了。
他握了我的手,轻轻抚去我额上的薄汗。“我没这么娇弱,倒是你——我让清釉将你的药停了,好不好?”
我缓缓摇头,我如何人不知道,那些药正一日日的带走我的健康?
还不待说话,便听见敲门声。
“公子……”是齐良玉。他脸上,满是踯躅。
“何事?”
“这……织造厂和绣房那边,最近这一个多月,几乎没什么进展……他们极不配合……”齐良玉低垂的头,语气中满是懊恼。“良玉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无妨——”他缓缓叹一口气,伸手拢额前的碎发,“莫漓……”
竟还是不信任我的!我这样日日陪伴事事亲为,他竟吝啬的不肯给我意思信任!竟还是时时的想要试探我!
我冷冷的看了风无痕一眼,淡淡道“我觉得公子以前定下的计策是极正确的,他们不配合也是早就预想到的了。只是,玉哥,咱们绸缎庄和绣房有多少织工绣女?多少管事?”我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只是一味的低头。
齐良玉疑惑的看我一眼,“绸缎庄上上下下差不多一百二十人,绣女亦有五十六人,管事总共不过二十五人。”
“是管事们不配合吧?”看到齐良玉点头,我又道,“那么不如笼络织工和绣女——”
“什么?”齐良玉和风无痕异口同声。
“是这样的,以公子的名义笼络织工和绣女,拖欠的工钱全部补齐,有困难的酌情补贴,甚至可以派人安插入他们之中,为公子造势。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实惠,慢慢的将管事们架空,再扶植自己的力量,想也不是难事。”
无视齐良玉眼中的惊异,我缓缓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公子先休息着,莫漓告退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恼怒,伸手拉住我,“怎么了?莫漓生气了?”
我叹一口气,淡淡的说,“不生气,公子不信任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莫漓!”他握紧我的手,暗暗苦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倒一杯水来的……我没有……”
这算是解释么?我竟真有些生气了,缓缓心神,“公子,我想让你相信我。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不清!所以以前我会想要隐瞒你。可能跟您说的,我已经全然跟你说了。莫漓的命在公子手里,只要公子一句话,莫漓立时便就死了也无悔的。可我不会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和你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跟着你,你好我便好,你懂么?”
他笑一笑,将我拉进一步。我却冷了一张脸,径自抚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我不想听他的解释,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他。
好奇怪,我竟会跟他生气。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