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透骨生香(2/2)
张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对着邱丹生道:“你不用待见我,我生性不招人喜欢。”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瞿铭明显是在嘲讽张越。
懒得参合其中,邱丹生随意的找了借口,就去后方的小厨房找些能吃早点去了。
等到邱丹生离开后,瞿铭再没有开口说话,一手撑着门,从上往下的打量着张越,最终视线停在他青白的脸庞上,想起以往要他下山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瞿铭什么时候才懂得万千世界,只取一瓢饮,其他的风景再好都与你无关。”张越走入屋内,坐定后,给瞿铭倒了杯放凉的苦茶,昨夜山中猎人成亲,他被拉去饮酒同乐。要不是清早他醒的快,估摸着会被拉去一齐调侃方行过周公礼的新人。
“张越,别把你那套忽悠人的话拿出来诓我。”不屑地抿着唇,瞿铭用手肘推开他送来的苦茶,“我不喝隔夜的茶水。”
张越不甚在意的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又一口,当人的心无法安宁的时候,喝什么其实都一样,“这么多年,要不是你为了他找我要琴,些许我们还见不到面。”
“张越!”伸长手臂,用手背打飞他凑近唇边的茶杯,瞿铭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不来见他的缘故,他本人还不了解吗?
张越漠然地注视着打落到脚边的碎瓷片,眉眼低垂,似笑非笑地道:“瞿铭,你说,当年我怎么就有勇气一个人跑去蜀中,连累你闭口不言我的行踪,怕是被伯母责怪惨了。”
眸光暗了暗,瞿铭道:“没等我气她,她早在你去往蜀中的隔月就仙逝了,而茹霈的性子,你也清楚,怪你不辞而别是一回事,等你回来为她扶花轿是另一回事。”
“扶花轿啊,瞿铭,你真是个傻子,姐姐幼时由家中做主给你做媳妇,长大了你说不要就不要,也不想想扶花轿的那天,我姐姐可比什么西子美多了。”张越的嘴角勾了勾,青白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笑意,按住瞿铭的手,徐缓地道:“你知道那天我一直都在期待你会抢花轿吗?”
“要抢就抢你的。”甩开张越的手,瞿铭眉间的不悦愈发的深了,蓦然站起身,俯视着底下的张越,压抑着怒火道:“你到底在发哪门子的疯!?”
“发疯?”张越趴在桌面上,闭眼轻笑道:“你怎知抢的不是我的?瞿铭,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尽早回去,山中清净,不要扰了我修行。”
“你当真以为自己入道修禅了吗?”倾下身,瞿铭揪住张越的衣襟,没等他做出其他举动,就听到玄关处传来邱丹生的声音。
“你们培养感情的方式真特别。”
松开手,瞿铭不愿再和张越计较,索性甩袖走出。
邱丹生没有叫住他,等到瞿铭走远了,却见张越步下玄关,漫步在翠色如染的庭院中,他侧身望着邱丹生道:“每回都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你,这一回可算是见到真人了,邱丹生。”
早在他们见面之前,他就从他人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阮芾的弟子,贡院的学子,瞿铭的龙吐珠,这么多的身份,他应付的过来吗?
把仆役转交给他的粥点放在玄关处,邱丹生突然觉得能把瞿铭气到火冒三丈却不愿真正动手伤害的人,估计只有张越一人,“你若喜欢我的名字,大可换上,想必家父会很欣慰多了一儿。”
如果是寻常人,大概早就被邱丹生的话给气的说不出话来,哪怕他话里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张越不在意,脚下花草芊芊,他用脚趾挑起草叶,碧绿的枝叶上挂着晶莹的雨水,莞尔笑道:“听你说话真有意思,我猜瞿铭大多时候都会被你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瞿铭、瞿铭,他记得以前他不叫这名字的,长大了,反而要忌讳,不能再喊他以前的名字,连同他的身份都要一并闭口不言。
不知道该怎么接张越的话,邱丹生当下静默的站在原地,宛若一尊雕像。
“在我面前,你不用拘谨。瞿铭很少要我为他做什么,他第一次开口就为了你求我,说实话,如果可以,我宁愿是他人,而不是你——邱丹生。”张越一迳笑着,眉眼弯弯,衬着他青白的脸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谲感。
“你的宁愿是我的希望。”张了张口,邱丹生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张越。
张越哈哈大笑,就是因为邱丹生的性子,他才不希望是他,刚则易折,邱丹生是一把匕首,只要瞿铭稍稍不注意,就会被刺穿胸膛。
“世间的诸般痛苦,大约是自找的,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直至到了最后才发现忍无可忍。”他眺望远山,别有所指的扭头望着邱丹生道。
愈是隐忍不发愈是自我压抑,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敢正视自己,何其可悲。
“世人在活着时候,大多数在重复着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丹生认为呢?”他忽然出声询问邱丹生。
“一个人过于清醒,终究活的不快活。”邱丹生静默地应答:“张越,你是个执妄的人,放过了别人,却无法放过自己。”
等到张越从邱丹生的话中醒过神,才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四周安静的可怕,他只听到自己几斤低不可闻地道:“若是可以,我只希望自己能够放过自己,可惜……”
他是张越,不是邱丹生,做不到的到底还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