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你若活下来(2/2)
沈津阳很快离开,阿喜靠在枯木边上,听着上方的动静,打斗声后是离开的声音,隐约有人喊着“往那边跑”这样的字眼,不多时附近安静了下来。
天还是漆黑的,阿喜等了许久后四周都没有动静,身体松懈了些后,席卷而来的就是酸涩,还有肩膀处传来的疼痛。
左肩上的衣服被刀划开,伸手摸了下,满是血,手臂往外延伸些就疼的厉害,阿喜怕血腥味会引来野兽,解了身上的衣带绕过了肩膀简单包扎。
那边山寨中一片混乱,山贼为了不被抓住,刻意引燃关押妇孺的屋子来吸引那些官兵的注意力,山侧那一片,原本有利于山寨防守的地势,现在反倒成了阻碍逃跑的存在,一部分人被抓后,另外侥幸爬出去的,趁着夜色钻入山林中。
而原追着沈津阳和阿喜一路而去的老九,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她带着的几个人找不到她,山寨中也没有她的身影,在官兵忙着扑火救人,这些山贼忙着逃窜时,寨子中最为僻静的一处,几间废旧竹屋后,半身高的杂草被人撩开,一路往前,在藤蔓遮蔽的地方隐约有个山洞。
杂草是新踩的,洞口处几根藤蔓挂着,有风从里面吹出来,泛着凉意。
半人高的洞口,进去后越渐宽阔,高处有两个成人之多,常年阴湿的洞内还有一股似是动物腐蚀后的气味,十分的不好闻。
脚步声在这样安静的洞内显得很突兀,急促而去,朝风吹过来的源头,经过的人对这里很熟悉。
忽然山洞中段位置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清脆声响起后,呲的一声火光亮起来,贴着墙壁的地方,一个火把亮在那儿,距离它几丈远的地方,乔月的匕首在老九的脖子上,而老九的剑,朝后抵着乔月的心口。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小十五。”老九并不畏惧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垂眸看了眼后,又朝站在那儿的洪文武看去,嗤笑,“怎么,你打算把我抓去给那些官兵?”
乔月没作声,老九率先动手,握住匕首后逼迫乔月分开,借此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老九将手心中被匕首划伤渗出的血擦在了手臂上,脸上的笑意消失的同时,手中的石头已经砸向火把,火把飞出去的刹那,兵刃声再度响起。
山洞内,声音被无限放大,黑暗中听觉分辨方位,数招之后,只听嘭的一声,有人重重落地,摔在了地上,闷哼声响起。
很快是脚步声,有人往洞口方向跑去,又在接近洞口时戛然而止,月光微亮,没有遮拦的照射下来,衬出了走出洞口的人,脸色煞白,她颤抖的伸手捂住脖子上被隔开的伤,但血依旧从指缝间流出来。
她还在往前走,这一丝丝的光亮与她而言胜过世间所有,在她走出洞口时,整个人猛地一震,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后背上立着一把匕首,大半没入,乔月满头是血站在她身后,喘着气。
老九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她明明已经给了她一刀,刚刚那一记下,没有人能够这么快站起来。
在这个她有着绝对优势的地方,她不可能输,她的计划万无一失,就算是在青州时,在牢里她都没输过,她赌上这个寨子,一笔笔的和那些人算账,就差当初在山中抓了他们的那个沈津阳而已,这次她没成功不要紧,等她离开这里,早晚还能把这笔账算清楚。
所以她不可能会输。
老九扭头向看乔月,脖子上的伤出血的更厉害,她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看着满头是血的乔月,嗤嗤笑:“你是不是傻。”
乔月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漠然看着她:“你,不应该抓她。”
“你以为他们能逃的这么轻易?”老九呵呵笑,压低了声音,像个疯子,“他们谁都逃不掉的。”
乔月却没什么耐心听她继续往下说,伸手用力把插在她后背的匕首拔出来,老九脸上的笑容猛然顿住,狰狞爬上的那刹那,是生命的终结。
倒下时她满是不甘心,瞪大着眼睛直直看着天上的月亮,到死都没松的一口气,到死也不会明白乔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时洞口附近响起了声音,洪文武赶了过来,看到满头是血,身上就没完好地方的乔月吓了一跳:“你!”要出口的话还没说完整,看到倒在地上的老九,声音又咽在了喉咙里,停顿了大约有那么片刻,洪文武越过了老九拉住乔月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的搓了下:“怎么弄这么脏。”
说着,把乔月拉过去,没事儿人似的往来时的路走去:“我给你擦擦,我们去找阿喜姐。”
……
不知过去了多久,漆黑的夜色没有转明,阿喜靠在枯木上,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很轻。
这边附近一直没有人过来,她刚刚也看到了山寨那边冒出的火光,若是顺利,此时官府的人应该控制了山寨。
沈津阳,阿喜脑海中冒出声音,忽然,附近不远处传来了爆仗声,像是春节时放的竹炮声,又像是街上杂耍班子玩火把戏时那种急促的爆破,阿喜抬了下身子,爆仗声后,是孩子的哭声。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和她一同被关的那几个,被救的话也应该是官兵护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阿喜心中一颤,难道被人带走的?这些山贼在情急之下会做出多可怕的事情来谁都难以预料,拿孩子当要挟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里离寨子有些距离,要是真是山贼带走了孩子,离开这里可就找不到了。
顾不得那么多,也心存了赌一把,阿喜朝声音来源处走过去,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阿喜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山坡。
适应了黑暗后,能看的距离远了些,阿喜知道那孩子就在这附近,正要扶着树迈下去看看有没有别人,前边忽然听到了扭打声。
她看到一个山贼手里拿着刀往下割,在他身下的是沈津阳,而他们二人不远处,有个人躺在那儿静止不动。
他受伤了!
在那句“以他的身手绝不会打不过一个山贼”从她脑海中闪过后,阿喜即刻有了判断,而她的动作更快于她所想。
阿喜捏紧着手中沈津阳让她防身的短匕,翻过灌木冲了上去,将短匕刺在了那个人的后肩上。
压着刀想要把沈津阳一次性割喉的山贼吃痛喊了声,甩手,阿喜连人带匕首摔在了一旁,不等她站起来,那个山贼转了目标,要杀他。
在他站起来后沈津阳抬脚绊了他一下,山贼摔在地上,就摔在阿喜前边,手中的刀还紧捏着,直冲着阿喜方向,沈津阳喊了声:“快!”
阿喜撑着起来后,一脚踩在山贼的手腕上,为了能够压制住他,直接坐在了他后背上,双手举着短匕要刺下去,山贼的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力量上的悬殊,山贼推了她一把,掐住了阿喜的脖子,将阿喜压制在树上,受伤的脸上神情狰狞的很,腾出手来要去抢阿喜手中的短匕来结果她。
挣扎间阿喜一脚蹬在了他受伤的腿上,趁着他吃痛时夺回了短匕,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反抓了匕首,用力刺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说过的,那个位置,一击毙命。
掐着她脖子的手猛地一紧,很快松开去,山贼就这样在阿喜面前缓缓倒下去,当匕首柄从她手中脱离,跟着山贼一起倒在地上时,阿喜猛地震醒,颤抖着抬起头,抹了下额头的头发,努力喘匀了气息,朝沈津阳走去。
第三步的时候她摔在了地上,被他单手扶了下,可他也没剩下多少力气,只能用手给她当垫子,让她扑在自己怀里。
沈津阳轻声道:“刺的很准。”
血腥味,他身上都是血腥味。
阿喜撑起身子,再度抹了下凌乱的头发,伸手去拉开他的衣服,沈津阳用手挡着的腰腹处已经被鲜血浸透,衣服周边还有被炸过的痕迹,伤口处充斥着火药味。
他动弹不得,在刚刚抬脚给山贼的那一绊已经用尽了力气。
阿喜想要扯开裙子,扯了几下没扯动,她第三次伸手去抹头发时,手在半空中一顿,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哭哑了声的孩子,双手撑着地站起来,朝那个孩子走过去,把他抱到了沈津阳旁边。
阿喜再度起身,来到那个山贼旁边,将刺在他脖子上的短匕拔了出来,温热的血一瞬溅出来,阿喜眯了下眼,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事,却只有一件事停留着。
她折返回去,用匕首割开了裙子,缠在沈津阳的腹部,一圈一圈,想要阻止血流出来,可伤口太大,当时沈津阳救了这孩子,从他身上解下火药袋后,躺在地上的山贼扑上来用他自己的身体压着火药袋在他身上引燃的。
沈津阳握住她的手,阿喜挣扎了下没挣脱,声音很轻:“你别动。”
“我没事,死不了,以前受那么重的伤都没事。”
话这么说,脸色却无法说谎,失血过多的煞白,还有他硬撑出来的笑,阿喜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她不敢离开这里去找人,她怕又有人出现。
“接到消息的时候,和亲队伍已经快到青州了,我这样赶过来你是不是很感动?”
“……”
“擅自离开和亲队伍,传到京城,一定会惹的龙颜大怒,可能连这身官服都保不住,今后我要真成了个山野莽夫,你会不会嫌弃。”
“……”阿喜看向他腹部,几层缠下来,境况似乎是好了点。
“我此举肯定惹恼了我父亲,沈侯府是回不去了,他宁愿没我这儿子,你是真不肯收留我了?”
“想当初我一路赶过来,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才赶到林州。”
“我心日月可昭,天地为鉴……”
“你闭嘴!”
阿喜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些恼怒,等她意识过来后,沈津阳笑眯眯看着她,一旁的孩子则是挂着泪眼,小声啜泣的望着她,带了些惧意。
阿喜恼羞,恨不得锤他一顿,沈津阳脸上的笑意越浓:“阿喜,你变了。”
遇上他,再好的脾气都能给逼疯,可就是这番话,她刚刚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悄然松缓下来,她看着他:“我变了什么?”
“之前在庄子里养伤你还对我好点,现在你过分了。”还是那副神情那个调调,就是重伤也不忘多调侃她几句,沈津阳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脸颊,擦掉溅在上面的血迹,“不过都合我心意。”
一边还有个孩子盯着,阿喜去拿他的手,感觉到手掌温度后怔了下,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不好,烧起来了!
体温上窜的速度很快,沈津阳从刚刚还能强行的从容到开始说胡话,他拉着阿喜的手,一会儿念叨茉莉,一会儿念叨她,一会儿又睁着眼看她,嘱咐道:“阿喜,我不该缠着你的,如果我死了,你就答应刘文正,官场如此,他那老娘折腾不出什么来,他今后会对你好,也会对茉莉好的。”
说完后又和她说起自己在钱庄里存了多少银子,让他找谁去拿印章,去钱庄里领钱出来给自己好好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嫁给刘文正。
阿喜抚了下他的脸:“你舍得?”他这么小气一个人,舍得让他嫁给刘文正。
“有什么舍不得的。”
“阿喜,我就不该去上桥镇的,不该的……”
最后沈津阳嗫嗫喊着她名字,昏迷了过去,阿喜接连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阿喜慌了。
她知道官府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她也预备好了如果有山贼出现在这里,她会陪着他大不了一起死,最好的状况是他还醒着,他们得救。
可她最担心的是,官兵来了,他却醒不过来。
一个人能伤的多重?起码那边躺着的,被炸伤腰腹的山贼已经死了,阿喜一直坚信他能够活下去的,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伤的多么重,他就是有那样的本事能够活下去,他是沈津阳啊,金邙人惧怕的沈将军,满身的伤,到最后他还是能乐呵呵的站在自己面前。
可她现在不确定了,摸着他后背流出来的血,阿喜不敢再去解他的衣服,她开始怕。
这感觉对她而言太熟悉,前世曾有过无数的个夜里,她都这样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白天收到边境的来信后,晚上她就会开始做噩梦,怕丈夫在那儿出事,一点小伤都能够联想到死亡。
噩耗来临时,噩梦成真,此后那些年里阿喜并没有好过多少,她从心底里害怕去接近这些,生离死别是常事,可这样的她不愿意靠近。
她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是解脱,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可他偏又招惹了。
招惹也就算了,可凭什么啊,她这两世来也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老天爷就这么狠。
阿喜看着他,鼻头泛酸,眼泪滚落下来,她抬手锤了下他的肩膀,哽咽:“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不仅带了你所有的钱改嫁,我还让茉莉永远不许提你,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好好过日子。”
这样你也肯?
沈津阳静躺着没有回应。
阿喜用力锤下去,到他身上的力道却是很轻很轻,她看了他许久,抬手抹了下眼泪:“沈津阳,你若活下来,我就嫁给你。”
沈津阳还是没有反应,阿喜几近绝望,摆在他身上的手缓缓往回缩。
快要离开时,滚烫的手抓住了她。
沙哑声传来:“回去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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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这一段给卡出来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