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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针线活比打猎都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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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渐渐给猎豹镀了层银边,唯有尾梢那簇黑毛倔强地刺破雪幕,像柄永不倒下的旌旗。

屋子里,两人凑在窗前,听着院子里没了声音,偷偷笑了起来。

“刚才说什么来着?”纳斯塔霞眨了眨眼睛。

林川想了想:“生娃?”

纳斯塔霞笑起来:“真要有了娃,大名得随你们汉人起,小名得带索伦语的太阳。”

她的针尖在虚空画了个圆,“就像阿娘给我起名纳斯塔霞,在俄语里是复活的意思,而在索伦语里,是晨光里最先融化的冰……”

“那要是生两个呢?”林川拿起搪瓷缸。

“男的叫’安达罕’,像山一样可靠。”她呵着白气,在结霜的窗玻璃上画了座山峰,“女的叫’依兰’,要像春天的第一朵达子香……”

夜枭的啼叫穿过风雪传来。

林川望着纳斯塔霞美好的脸庞,心里涌上无尽的暖意。

他想起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纳斯塔霞在卫生站守了三天三夜,为难产的桂花接生。

那天她累得在灶台边睡着,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纱布,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今天又接生了一个。”

纳斯塔霞忽然抬起头,眼睛亮起来,像是点燃了煤油灯里的火苗,“马家沟三队的桂花难产,烧得厉害,我用土方子给她退了烧……”

她比划着手指,腕上的旧伤疤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秋天给猎户包扎时,被疼痛中的伤者抓伤的,结痂后又裂开,留下淡粉色的痕迹。

林川往火盆里添了根柴,松木燃烧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火光映亮墙角摞着的医疗记录,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最新一页还沾着血渍,上面用索伦文和汉字混写着,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纳斯塔霞现在的表情。

“卫生站累不累?”

他往搪瓷缸里兑着热水,看见纳斯塔霞的鞋底又磨穿了。

纳斯塔霞摇摇头,蜷起冻红的脚趾,脚底的茧在炕席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比在山上轻松多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炕柜里掏出个布包,“对了,六队送的红糖,说是谢我上回给他们的孩子接生……”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暗红色的糖块,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林川注意到包糖的纸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是刚从谁家的灶台上取来的。

定是蹲在灶前,用火钳夹着红糖块在余烬里煨软了,才舍得切下这么方正的一块。

“今天王姐还夸我进步了。”

纳斯塔霞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难得的雀跃,“她说我缝的针脚比上周整齐多了。”

她指向炕角的一个布包,“那里有我给卫生站做的纱布垫,王婶说可以用……”

林川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叠白色的布垫整齐地码放在那里,边缘的针脚虽然还不算完美,但已经比那件小衣服好多了。

王姐就是王寡妇,她和李满仓的事儿全屯都知道,现在李满仓养猎狗,她家院子大,就把猎狗放在她家养,有啥事儿都来找纳斯塔霞问。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亲近。

话刚说完,林川已经握住她的手。

那些粗糙的茧子各不相同:

食指上是握产钳磨的,硬得像小石子,那是给难产的母马接生时,攥着铁钳三个时辰留下的;

虎口是捣药杵压的,皮肤比其他地方厚实许多,浸着黄芩与柴胡的苦香;

掌心还留着洗不掉的草药痕迹,像是地图上的河流,蜿蜒在皮肤的纹路里。这是上个月给猎户治蛇毒,徒手挤药汁时被蛇莓草染的。

“别让自己那么辛苦……”

他有些心疼,拇指抚过她手腕内侧的淤青,不知道又是干什么活留下的。

火盆的光映着纳斯塔霞的侧脸。

十八岁的姑娘眼角却已有了细纹,像初春冰面将裂未裂的纹路。

“不辛苦。”纳斯塔霞笑着抽回手,把红糖块掰成两半,一半泡进搪瓷缸里,“现在大家对我都很好。”她喝了一口糖水,鼻尖沾着亮晶晶的糖渍,“上回那个谁要送我狼牙,说是保平安……等开春,我想在卫生站后头辟块药圃,白芍止疼,益母草调经,接骨木……”

林川吻住她沾着糖味的指尖。

“我……没说完……唔……”

香甜的亲吻,又落在彼此的唇舌之间。

十八岁姑娘的梦想不该只是汤药、止血钳和产褥热,还应该有山风里摇曳的芍药,有不用在雪夜赤脚跑山路的安稳,有缝婴孩衣裳时不被打断的晨光。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像是某种温柔的絮语。

纳斯塔霞发出轻轻的呻吟,缠绕着升腾的热气,在梁柱间轻轻回荡。

夜更深了,但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时而低沉,时而轻快,像是永不枯竭的山泉,在冬夜里流淌着温暖的故事。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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