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遗弃（2/2）

显然这方法对棉被无效，只能任由它挺尸般压在卫生间瘦弱的晾衣杆上滴答滴答，猴年马月水晾干了再取下来用。当然，这之前应该做的是祈祷自己别被冻死。

屋里水洗了一遍，总算干净了，却也湿哒哒的没法过了。所幸经历了近一夜，最先擦洗的木床板干了，牧宁终于喘了口气，在硬木板上躺下，把浸了冷水早就红肿没知觉的手放在胸口暖一暖。

好累啊，真想好好睡一会儿。

刚有这样的念头，牧宁立马强迫自己坐了起来，目光落在床头泛潮发旧的笔记本上。笔记本是他在小木柜靠墙一侧的柜子脚下找到的，因为那只柜子腿短了一截，被啃过，也潮腐了，所以被锯了正好用它垫上。

此时的笔记本接近中心的位置有一个深深的柜子脚印，它不说痛，只默默展示深刻的伤痕。

牧宁把它拿过来，顺便拿了旁边一支铅笔，那是他在小木柜里找到的，大约四厘米长的铅笔头而已。

拿手机看了日历，牧宁就用铅笔在还有大半本空白页的笔记本上写画起来。

他在一页纸正反两面做两个月的日历，一直把日期写到了清明节那一天。

他不往下写了，没意义，他活不到那一天的。

宣铭把他扔在这儿，让他不许逃走，让他别那么快死了，却什么也不给他，无非是想看他垂死挣扎，找到些复仇的乐趣罢了。

牧宁不想这么想，但他只能这么想了。

他把日历这一页折了当做签，合上本子能看见上面露出一角的样子。然后在下一页开始写东西。

他在醒来见过景荼之后再也没睡过，他不敢睡，怕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见到景荼的时候，他能回想起的最近记忆只有宣铭把他推下楼那段记忆，可是很明显的是他之前就已经醒了，他自己都能察觉到，但醒来见了谁，说过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从和景荼的对话里能感觉出见的不是景荼，至于是别的谁，也许是宣铭，也许是程邯，也许是医生，他不知道。

也许，他真的存不住新的记忆了。

他不敢冒险，不敢睡觉，他怕忘记对见过的人说过的话，只要他还活着，他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一定会给不一定的某个人带来困扰或者麻烦。

在笔记本里做了日记，牧宁觉得安心一些。哪怕是一觉醒来证明自己多想了，也没有关系，这点记忆当做留念，也算是慰藉了。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亮了，前一天下了雪，把云都当做碎絮抛洒了，所以这时候放晴了，格外明朗，雪辉映了日光，有些刺目，牧宁眯了眯眼。

也许是物极必反，累得狠了，两夜没睡他竟然也不觉得困。直接出了门，也不上锁——他没什么东西值得觊觎的，如果美貌算一项，那他也带在身上了。

在墓园大致走了一遍，已经过了上午。前一天跪了两个小时，牧宁的腿已受了寒，微微走一会儿膝盖就痛得支撑不住了，他也不在意，拂开额前一缕碎白发，到高处看这悠绵山林覆雪，墓石碑林藏在这一隅时不知想了什么，赞叹了一句：真是块风水宝地。

牧宁到了宣父的墓前，站的笔直，看了一会，对着老爷子说起了话：

你大概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儿子吧？

我不是宣宁，我叫牧宁，是宣宁的同胞弟弟，一个林家隐瞒了存在，被人收养的孩子。

命运阴差阳错，让我知道了身世和真相，也见到了您。

您对宣宁很好，他的记忆很温馨，我从未感受过父爱，对此也有一丝羡慕呢。

不过他为了我，从那样一个阳光的人变得阴郁，甚至不惜毁了他自己，他作为一个哥哥默默付出，让人敬爱也让人痛苦。他说他爱上景荼了，希望我退出，我就毫无原则放弃了景荼。

是我欠他的。

您第一次听说景荼吧？

我一直爱他。

可那时他认不出我了。

离开了荣京，我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不知道去哪里啊。

在鹿原岛枫林遇到了小暄，我回家了，以宣宁的身份回来的。

本以为回家把你留下的股份还给宣铭，这也是宣宁一直想做的，如果他有气，让他出了气，我就离开，随便找个地方安静地活到死去，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个安静的地方。

最后这些日子我来陪伴您吧，每天都能见一见，陪您说说话，也算是弥补没能在您生前相见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