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知时节（2/2）
朱简软趴趴地靠在门框上，手上抓了册书。她努力睁眼看了看一脸狐疑的许源生，软软地叫了声“许爷爷”，然后绕过他，走过去，把书伸到顾诩言面前。
“小叔叔，你说的一半，我可是全都看完了啊，你明早得跟我…和老头…下山玩…去……”
小丫头已是困得不行了，断断续续地说完话，一个人栽进顾诩言怀里，睡着了。
顾诩言心里大惊，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复杂。
站在门口，终于弄明白状况的许源生欣慰地叹了口气。“诩言啊，你醒过来这么久了，也该出去感受一下市井了…不要辜负了丫头的一片苦心啊！”说罢，他又看了看在顾诩言怀中睡熟的朱简，笑着回屋了。
顾诩言轻轻地拢住怀中今年才比桌子高出一截的小姑娘，闭上眼睛，心中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抱起小丫头，慢慢走去北边大屋。
为了完成任务，前夜挑灯夜读的朱简今早睡了个饱，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待她半梦半醒之时，只听见突然有人敲了门，她应了一声，门外那人推门进来。
顾诩言穿了一身霜色的长衫，外面是一件玄青色的轻纱袍，墨色长发用一块方形白玉冠高高束起一半，露出刀裁似的鬓角，剩下的披在身后。他今日的感觉跟往日在竹苑中的闲适不同，略有些飘逸清雅的贵公子的味道。
朱简这混沌不清的脑袋里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清冽的山泉，一下子就醒了。
两人并未多废什么话，只待朱简迅速把自己收拾清楚了，然后出了门。
老头穿了一身窄袖黧色棉布长衫，腰间绕了条不知用各种皮革制成的腰带，上面挂了个有草编带子的铜制配饰，手中还抱着几个纸包着的包子，一壶清水和一串用草编起来的鸡蛋，大概有四五个的样子。
瞧他那模样，像是早已蹲在竹苑门口等着了。老头见两人出来了，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二人，待二人吃完了，才悠悠地站起身。
于是三人以一副爷爷带孙子赶集的样子，嬉笑着往山下走去。
从山腰走到山脚有个好几里路，一路上顾念着顾诩言的身体，三人走的不快，时而还停下来歇上一会儿。因此，待他们走到山下，已是晌午时分。
梁老头领着两个小的，熟络地走进一家子衿客栈，跟掌柜的招呼了一声，径直上了二楼入了隔间。不一会儿，那店小二便抬上一壶绿茶，几碟小吃，退了出去。
曼城山脚下一路的客栈这几日生意好的不得了！特别是山路口的子衿客栈，今日前来吃饭的又比昨日多了些。
客栈里抱着算盘的掌柜正在讲什么，讲的不亦乐乎，连带堂中的客人都听得忘了神。
朱简和老头子磕着香瓜子，也伸着耳朵凑热闹。顾诩言静静地喝着茶，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话说曼城山腰上这个子衿书院啊，次次科举都出才华盖世的大才子，行事却极其低调！”
“据说建院之人可是曾两次任太子少傅的梁老先生！不过梁老先生前些年驾鹤西去，现在是他一个叫羽璇的女弟子当着院长。”
听到这，朱简顿时两眼放光，一脸贼笑地盯着梁老爷子。老爷子被他盯得不自在，又看到顾诩言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老脸一红，悄声说道：“误传误传，嘿嘿，我也不知道这山下的人怎么就说我死了。”
两人眼中透出浓浓的不相信，老爷子只装作没看见，只是磕着瓜子看着楼下，耳朵根子却有些可疑的红云。
“听说这个女院长虽然年轻但不甚近人情，除院内弟子之外，几乎无人见过真面目，但是她长得――极美！”
朱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她那羽璇小姑姑，美得完全不像个书院院长，倒像个书中写的花魁！也不知这花魁是个什么，反正小姑姑很美就是了！
在心里夸完自家小姑姑，她才又接着美滋滋地听故事。
因着这子衿书院的缘由，曼城山山脚下开了许多客栈，这年年来报考的学子都得在这里住上几天。
有钱家的公子哥儿或许早些来，多掏几两银子，住上一月，跟店家打听打听这书院考试的情况；没钱的穷学生虽说住不起太久，也会来住三四天，歇上一歇，听听故事，或许还能结识一两个学友。
今年的子衿客栈照样间间爆满，这客栈里的林掌柜雷打不动地一边招呼上菜，一边讲这子衿书院。
“不过这子衿书院，一无朝廷背景，二无巨贾资助，每年招生还只收二十人，还不是院长的关门弟子！其实倒也尚未见得有几位朝廷重臣！哎，这豆腐仙是门口那桌的！别上错啦！”
这会儿正是晌午，人坐满了桌，倒是都不着急吃饭，个个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听掌柜的讲故事。
“掌柜的，您接着说啊！”见掌柜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喊他，催着他接着讲完。
“哎，好好好，接着说！不过呢这书院也着实运气好！这么些年，不论是真心求学问的还是真心想见美人院长的，反正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子衿书院的年年都多如牛毛！”
“哈哈，不过人生在世，总得遇上些不按常理发生的事。若是事事正常，岂不会了无生趣？今日说到这，各位看我这还忙呢，要不赶明儿再给各位讲？”
掌柜说到这里大笑几声，瞧着倒是个坦诚直率的模样，眼睛里却闪着光，这几日的生意可让他好生赚了一拨。
这一路开客栈的掌柜，年年占着这一件事儿就能连着三个月日进斗金，对他们来说当然有趣！可对于大多数花了钱，却连书院大门都摸不着的学子来说，自然是件吃了亏还不能言的倒霉事！
众生面上笑着称是，转回头开始吃饭，桌间对视，竟徒生几分默契：人人对掌柜的一番话都是一样的不屑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