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意气（2/2）

宣暨旻一愣，随即嘴角微微扬起。李复声音洪亮:“若真有那一日，我们自当陪你死。”

“可若有那一日，我必不愿以戴罪之身连累两位为国建勋的栋梁之才。”赵缵吐字清晰。

旁观的人群凝固了片刻，随即沸腾出连连的叫好声。

“郡主……天色晚了，我们早些回去吧。”垂枝踩着无涯的影子，轻声唤道。

无涯伸出手指，示意她噤声，蹑手蹑脚地随着前面三道影子而去。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天水楼西边。正见一条蜿蜒绵亘的江，脉脉秋波映着无涯的眼波。半轮夕阳浸于江中，摇摇晃晃出一江琼瑶。水天一片，一座短亭临江而立，化为昏黄的画卷上一点朱红。

“此亭名曰沧波亭，是我父亲修建的。饮酒会友、沾巾赠别，共享文人雅士之乐。”赵缵引着宣、李二人入座，解释道，“二位若嫌天水楼过于喧闹，可到此处与缵相会相谈。”

“天水楼，沧波亭，这名字倒是相配。宋人有词云‘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3）。”宣暨旻遥望远处，目光消融于一片天水中。

亭中未放杯酒，赵、宣、李三人称兄道弟，倒是相谈甚欢。

“郡主。”垂枝又拉拉无涯的衣袖。

沧波亭旁，一棵蔽芾梧桐，叶子尽吹散风中，唯几片褐色的树叶缩紧消瘦的身子，垂挂在枝条上，单薄地掩饰着无涯的身影。随着人影闪动，枝叶簌簌作响。

只听“霍”的一声，几根枝条蓦地应声倒下。无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拉着丫鬟垂枝往旁边躲。

再没有梧桐树的掩映。女相公秀气的面容暴露在宣暨旻眼前，眉不描而浓，唇不涂而赤，双目紧闭，狭长的睫毛弯弯垂下，青丝被嫩黄的发带高高束成小辫，在傍晚的风中摇摆。

宣暨旻将剑刃放回鞘中，对着那张水汪汪的脸，得意地笑:“本想吓唬一番树上聒噪的黄鹂，不想黄鹂没吓到，却吓到了这小娘子。”

“你胡说！”垂枝指向宣暨旻，怒气冲冲，“这个时候，哪还有黄鹂？你胆敢对郡……郡……”

“我胆敢对郡主无礼？是吧？”宣暨旻笑意愈发深，“可我已经对郡主无礼了，你说我该怎么弥补才好？”

“郡主？吴郎竟是女儿身？”李复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是，我是女儿身。无涯，我叫无涯。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4)。”大江波涛翻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洗礼。无涯低下了羞红的脸，“我的伪装那么拙劣吗？全教你们看了出来。”

“我们？”宣暨旻斟酌着她的用词。

赵缵起身，从容不迫地道:“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5)”

“况且，哪有相公绑个小辫出来的。你这发式，未必不伦不类了些。”宣暨旻接着赵缵的话茬，伸手拉了拉无涯的小辫，见她面露恼色，笑得愈发畅快淋漓。

李复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拱手道:“宣兄与赵兄眼力过人，李某佩服。”

直至斜日西沉时，宣暨旻和李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沧波亭。

宣暨旻仆从殷雷不解地问道，“您身为一个将军，怎就天天往酒楼跑？”

“不往酒楼跑，我该往青楼跑吗？”宣暨旻打趣道。

殷雷满脸黑线:“我……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为何往酒楼跑？你看今日，我可不是结识了李复还有赵缵。”

“可是，您若要结交好友，也不必往酒楼跑啊。您看上军中哪位能将，托人去送几坛好酒和几群美女……”

宣暨旻打断他:“当初，董卓可不是这样拉拢吕布让他杀死了丁原？然而，董卓后来也死于吕布之手。”

“将军是觉得这样的情谊不够真挚？”

“况且，我可期待着，在天水楼碰见诸葛亮那般身在茅庐而知天下事的隐士呢。”宣暨旻嘴角一勾，热烈的笑容张扬在夕阳下。

作者有话要说：(1)“亹亹申伯”一句:出自《诗经.大雅.崧高》

(2)“旻天疾威”:出自《诗经.小雅.小旻》

（3）“芙蓉落尽”一句：出自舒亶《虞美人》。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标一下这句词的出处。

(4)“云树”一句:出自柳永《望海潮》

宣暨旻，音既民，还是一样，嫌字难打的人可以打他的表字朝晦，或只打个姓，或取个朗朗上口的外号，反正我不喜欢看到读者评论时主要角色名字打了错字(o˚̑̑̑̑̑3˚̑̑̑̑̑o)望谅解。

(5)“女子眉纤”一句:出自《声律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