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庭 三（2/2）

花千时走进那个人影，揉揉眼睛细细看它的模样。

白面红衣，朱唇上勾着夸张的笑，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一般，而那笑像是人故意画上去的，像是有人硬生生给她一点点刻好的。

她身穿嫁衣。

缓缓地放下自己的红盖头，故作姿态地往前走着，越来越靠近他。

花千时灵活地转了一圈，给这残影让了路。

老石赶忙后退，结果踩到了什么有点软又有点硬的东西，地上一只血糊糊的手就正好在他脚下，他在那一瞬间浑身脱力，瘫在角落喘着粗气，这时间，那身穿红嫁衣的残影正好走到了他的前面，那边抽泣的白影也忽的闪到了这边。

红衣向那白衣跪下，两个影子在幻觉一般的微光里融去了。

老石想跟上花千时，却腿软得起不了身，扶着后墙贴着墙根挑着干净地方走到前面。

“那日——”

突然有一个细小的嗓音开口说话了。

“你穿着那件绣着白梅的衣裳——”

那话音不在什么方向，而是在所有地方都环绕着。

“在长街上走——”

不是确切男子的声音也不是女子的声音，而是一边尖叫着喊出这句话，一边过于低沉地吼出这句话。

“我在院里，听到你哼着红灯庭那首小曲儿——”

像是数十人数百人在喊，在磨着牙齿，念烂了唇喉那样凄厉地叫着。

“我就想——给你建一座栽满了白梅的院子——娶你进门——”

墨道在这时候走了过来，他脚步声轻的很，老石恍惚中觉得屋里的光影不对了，这才发觉身后有人，自己把自己吓坏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向后慢慢慢慢转身看去。结果看到是墨公子，马上抓住他的一个胳膊，像是坨泥一样整个人的状态都变软了。

花千时端详老石的脸色，深感这位墨公子倒是真比自己靠谱，有他在这儿站着，气氛都觉得安稳了不少。

老石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左侧的墙上长出一张红色的脸。

那是丑陋古怪的脸，大的吓人，占满了整面墙。

它开口说话，没有瞳色的眼珠抽搐一样不停的转。

“我——来——替——你——”

那红脸说。

这时候，对面的墙长出了白脸。

“姐姐——我想穿你那身绣着红梅的衣裳。”比起红脸的丑恶，白脸说起话来倒是有些温和动听，表情也好看些。

接着红脸自上而下开始褪色，白脸自下而上染上血红。

两张脸交换了颜色。

这时红脸开始像刚才那个红衣人影一样诡异地笑了起来，白脸开始流泪。

两张脸这样相对了片刻，也像刚才的残影一样缓缓消失。

他们缓慢地走到下个房间，高高的房顶上化出了几个黑色的人，其中一个长大了嘴巴，眉飞色舞地说——

“这谢家的二小姐的命数是着实不如她的胞妹啊，这同孪双生子，八字都一个不差——”

“想那二小姐嫁过来的时候，连婚礼都是草草了事，谁让那天赶上辽王的兵改道进了咱们石罗———”

“整个镇的壮年都征走了，唯这几家有财势的大户——安少爷人还是少年才俊——又正巧看上了谢家这位二小姐——”

这几个人说完就滴落下来，瞬间消解。

眼看这几间屋子走了一圈了，抬眼又是开始看到的屏风。

最后一个长屋，尸堆上慢慢流出明亮的粉色光雾，把整个屋子浸满了。

之后，许多具尸体的嘴巴里流出了红色的梅花，而眼里流出了白梅。

白梅的五瓣变成了眼睛，红梅的五瓣变成了嘴巴。

眼睛在哭，嘴巴在笑。

哭声和笑声，相伴相生，越来越大。

花千时悉心听着，滤过了老石粗重的呼吸之后，竟听到一声细小关节扭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