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苍狱崖（2/2）

她怔怔地看着，原来，生来便不会哭的玄矩并非没有眼泪，却不防他抬头看着她露出仇恨刻骨的目光，忽然对她祭出杀招，亲手将她的羽翼折断，踩在脚下。

她想不通，玄矩的父尊执掌北方玄天界，一向与她父尊要好，这次即便她反对天帝，将天将挡在苍狱崖前，他也不至于这样对她，她忍不住：“你为何这样恨我？”

他却看了眼阿执，对她说：“要不是你，他不会死。”

她怔然，原来是这样，他爱上了阿执，她亲手救的一个凡人。

玄矩生来便不会哭，自小到大他也从未哭过，便是他父母形神俱散的时候也未见过他流一滴泪，外人看来性子很是凉薄，这大抵是他头一次的情不自禁。

却不得善终。

她想，若不是她反了天帝，若不是阿执赶来救她，他就不会死，玄矩为了他的心上人迁怒于她，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的，总要找个人来责怪。玄矩在他父尊死后，便效忠于天帝，他不能怪天帝，便将所有的怒火发在她身上，否则心底的痛苦怎么宣泄出来呢。

她默了半晌，捏了个诀将自己苍老的容颜掩下，幻化成本该年轻的模样，便掀被下床，朝外走去。

苍狱崖下昏暗地不见天日，幸好狱界独有的晶铃树开的花可发出光亮，狱界众人便遍植晶铃树，屋前晶玲花已被出出点亮了几朵，发出幽暗的光，晶玲树下，一个头戴玄精玉冠、着玄羽飞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静静望着不远处流淌的狱河，许是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一张脸俊俏风流至极，薄薄的唇微微抿着，神色间有些抑郁。

看见她，眼神复杂难明。

她从没想过，她会与玄矩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她如今已快记不得那阿执的模样，只记得他死时十分的凄惨，身上鲜血淋漓，全身的骨头皆碎，嗓子也哑了，眼睛看着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凡人飞升极其艰难，有时几万年里也不见一个修仙凡人修出仙骨飞升仙界，阴阳六阖世间万物，皆顺应天道而行，但凡事都有异数，十五万年前东海的青桐得了机遇，硬生生地开辟了大有空明之天得以飞升仙界，算是一个异数，而十万年前的阿执，也是一个异数。

那时她才多大来着，似是七千岁，刚刚从萝卜头长成一个小姑娘，把丫髻放下来梳了个流仙髻，还没来得及在玄矩脸上试试他娘亲的胭脂红，恰逢西方的王母过寿，便应邀随她父亲去赴会，路上与那天帝的女儿搵戋争抢昆玉山上长着金铃铛的一株仙葩，一路打一路逃，一时迷了路，晕头转向的逃到了一座山上。

便是在那时，她遇到了阿执。

那时他刚飞升，因着他疯疯癫癫，还将他当做疯子，问他叫什么，他说“阿执。”她看他可怜，便指点了他去东华那里记个名儿，谁知他竟一路跟在她身后去了西王母的寿诞，被人轰了出来，之后，他便站在门外等，直到她出来时，他已被顽皮的仙童放出的穷奇，咬的满身是血，却也傻呆呆地不知反抗，后来她心一软，恰好遇见玄矩，忽悠玄矩收了他做一个小仙君，免得他被人欺负。

一转眼就是三千年。

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凡人，不知因什么狗屎运得道成仙，直到她领了父命将天兵挡在苍狱崖前，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匆匆赶来，替她挡了一箭，还差点灭了天帝，她才意识到这个凡人的厉害之处。

是啊，能将玄矩化成绕指柔的，这个凡人他是有多么不平凡，甚至因他的死，玄矩与她反目成仇。

她是欠着他的，当时她不过是随手将他丢给玄矩，他便以身来报，如今怎么也还不了了。

她走上前去，与他并肩看着狱河。

这狱河的水极苦，她初来曾喝过一回，以她如今这么坚韧的性子都不敢轻易再尝试，可这是这狱界的唯一一条河，不想渴死便一定要喝的，好在有去除苦味的办法，若想去除苦味，便要求到狱君长貊那里，须得讨好他才能换取净石，所幸她可以凭着镇压混沌获取净石，不用求到长貊那里作奴颜曲膝的讨好姿态，以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他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含着寂静的火焰，半晌，才转过头去，淡淡道：“在这里过的可好？”

她嗓子有些发紧，倘若她说她过得不好呢？

但她清楚的知道，对于这个幼时的玩伴而言，这句话只是一句伶仃的客套话罢了，不含有任何关怀的意味。她实在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作委屈的姿态来求以同情——因为这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于是她笑了笑，甚至还有余力调侃自己，“你见过本神君受过委屈吗？所到之处哪里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那狱河里的河蚌精每年都会送我几串珍珠玩。”

他微微侧过头瞧着她，眼里有些漠然，十万年没见，曾经的熟稔消失的一干二净，见他没接话，她既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可奈何。

叹息地摇摇了头，索性开门见山，“玄帝今日拨冗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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