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2/2)
那双手的主人,迈一步立在她身边,淡淡含笑间,将她肩头拢来,仿若她便是那早春里迟迟未开的花骨朵般珍惜。
但褚凤竹只觉自己是凛冬里不动的虬枝,那一股春风不能让她吐出杏色的蕊。
于是便扭开了肩膀,抬臂,正了正鬓边的银簪,与那人拉开一臂的距离。
那人却也不恼,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畔
:今早才知道十五要去上党,本该是灯节的,不能陪你过,我便带了亲手制的花灯送你,已交给你身边人了,回去慢慢猜
褚凤竹无奈,终于转过头去,对上似绵的眼波,不大高兴地点点头。
傅砚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男子了,这样的温柔与力量,绵里藏针,她从来都无法招架。
倏尔,傅砚却笑的高兴起来,复扶住女子肩头,温热从掌心传去她冰凉的肌肤。静默了片刻,傅砚问
:你可要去见楚王?
长睫轻颤,褚凤竹不愿谈此事,她内心有不可言说的对未知的畏惧,一切都将改变,她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知是否一切都会按自己的计划发展。
不过,没关系
傅砚指尖落在她额间
:我会陪你。
褚凤竹勾了勾唇角,眉峦渐平,也不理他,只轻轻推开肩上的手,转身往阁内走,手一掀一放,珠帘撞得脆脆声响。
知鹄仍埋头书写,似是不曾瞧见长窗下的一幕。
轻拢深紫衣裙,褚凤竹施施然落座于梨花三角椅,纤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椅靠。
倒是褚凤竹余光看了她一眼,却也不过一眼,飞快的掠过,注意到的东西不值得费心神,便如世间它物般被搁置一旁。
珠帘之外,傅砚在下首寻椅落座,极安静的,也不知思索些什么。
一道珠帘,隔成两岸。
一室三人,各有所思。
宁静却很快被打破,陆续有着官衣之人入暖阁之内,均先隔着珠帘向褚凤竹拱手行了礼,彼此寒暄两句,复落座无话,不出一炷香时间,暖阁内八张椅全部有人落座。
褚凤竹正襟,饮下半盏暖茶,打量着珠帘之外那八位扶风的肱骨之臣。最年长者如御史陈读,是她祖父时便辅佐褚氏的重臣,如今年迈,专司监察考榷。
掌扶风一文一武的分为少丞傅显与都尉薛衍,与她父亲自幼相伴长大,得用多年。
另有周奉常、华少府、萧廷尉、明中书,皆是多年重臣。
傅砚年轻地突兀,却又那样耀眼。
他的司职,乃她的詹事。
詹事之职,为少主之卿。
扶风侯无子,嫡出长女褚凤竹便是如今的扶风少主。为了她的身份,离皇都多年的祖母,以大夏朝大长公主之位向女帝请以郡主之封。
女帝应允,赐号徽宁,天下皆知扶风未来将有一位女主,便是褚凤竹。
而褚凤竹明白极了,傅砚虽惊才绝艳,如此年轻便任詹事并入议事阁,无非是父亲看重了他做自己未来的入门夫婿罢了。
褚凤竹隔着帘子又细细看傅砚,伸出手指拂去他衣角那莫须有的尘。
此时傅砚若有察觉,亦抬起眼来与她相望。褚凤竹不愿被窥面色,霜雪凝于眉心,垂下了头去。
而傅砚,敛袖出指,在杯口划出一枝春,笑了笑。
屋外有人击掌,暖阁内一下子肃静起来,褚凤竹也立起身子,拢了拢冬衣。
矍铄的男人提步缓行,虽生白发,眉目间却满是凛冽的神气,一双鹰目似能洞察一切,令人不敢直视。
:父亲大人
褚凤竹先唤了一声,声音仍是清清冷冷,只带了极罕见的敬重。
扶风侯褚桓,隔着珠帘看自己女儿的影孑然,隐约能看见和自己如出一辙相似的容貌。
与爱妻所生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像他,小女儿像爱妻。他总是更偏爱肖似自己且不输男子的长女。
温和应了声,褚桓落座上首,褚凤竹也坐了,父女共同受臣客之礼。
:叩见侯爷,叩见郡主。
隐隐约约的,褚凤竹清晰听见傅砚的声音,极温柔、像春风,又坚定、如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