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韶华极(2/2)
我已经被老爹的淡定搞得直冒冷汗,指腹为婚不在我承受能力范围之内:“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是不是嫁!我只是不想嫁给南宫墨!不想嫁给指腹为婚的人!再说,自古以来哪有亲爹亲哥哥来逼婚的!你们指腹的时候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凭甚么现如今嘴巴一张就要送我过去买人家的账!这不公平!”
三哥笑得花枝招展好不欢快,大力拍着我的肩头道:“南宫墨可是江湖上第一有名气的美男,有钱有闲长得也不错。你现如今坐在鼎泰宫里吵得震天响,等哪日哥把你嫁过去,保证你绝对不会还有这种想法!慕藻,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每回只要在人前整我三哥就会很开心,午时正刻,在三哥的笑声中开席了。
不晓得老爹今年是不是命犯指背星,刚刚摊上了我大哥二哥,这会子衡山的一个小弟子又缠上了素月逼着她喝酒。
衡山那一桌本是坐得离主桌较远,他那小弟子不知何故脱离了门派,占了我大哥的座位,素月不愿喝,推搡间失手把酒洒在那小弟子的裤子上,素月自知失礼便福了身说声抱歉,那小弟子却不依不饶,反说素月大庭广众之下引诱他,他不从素月便把酒洒在他的裤子上,索性与他撕破脸。
衡山的一众弟子们从庭院另一边逐渐围拢过来,人人按剑眼神犀利,老爹原地就坐没有要动的意思,三哥开了扇挡在桌前,我拉过素月挡在另一边。
那人高声叫道:“请陆掌门为我做主,小的本是来向薛掌门贺寿的,哪知薛掌门忙着回敬无暇他顾,便想着给夫人敬酒也是一样,谁知夫人竟对小的另眼相看目送秋波,小的自知身无长物不敢造次,于是百般推脱,谁知夫人盛情难却,说与小的一见钟情,后见小的不为所动,夫人便翻脸不认人,说要与小的破开脸大闹一场,这才把酒洒在裤子上。小的也不为甚么,只是想请夫人当着各位英雄掌门的面给小的道个歉,这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三哥气定神闲摇了两下飞云扇没做声,我晓得,这场面三哥说甚么都是错,于是只得硬了头皮代他出面调停:“这位小师弟,你这一番托辞倒是编得忒齐全,众人皆知眼见为实,事是你自己经历的,话也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要我们如何相信这是所谓的实情而非污蔑。须知破开脸面大闹一场的事是好勇斗狠的下下之策,不是君子所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言,更是没有半分好处。”
一人猥琐笑道:“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会晓得这些个中的缘由。”
一句粗鄙的话引发一呼百应,声讨我屁事不懂便来凑热闹的声浪逐渐增大。
我立在当场一时尴尬,脸孔瞬间红到脖子根,刚要抽剑三哥终于发话:“我爹刚刚无暇他顾,这杯酒本少敬大家前来贺寿,礼数不周请大家见谅,先干为敬。”
掷地有声的落落大方,掷地有声的圆场,掷地有声的酒到杯干。
衡山的陆掌门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冲着三哥遥遥一敬:“薛公子多礼,我这徒儿刚拜在门下不懂事,叫夫人为难了。”
说完当浮一大白,执着空杯子照了照干涸的杯底,又对素月拱着手揖了三揖。
陆玄海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孝徒儿我领走了,叫夫人为难就是夫人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想到这里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人群散开的时候三哥表情严正,私下递话给我,说事有蹊跷叫我多做警惕。
三哥带了我这么多年,这话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未雨绸缪胜过去吃后悔药。
一顿宴席洋洋洒洒吃到暮色四合圆月初升,按例要以上寿面宣告结束。
不过这一碗忒不开眼的寿面,叫我家破人亡的悔断了肠子,那时节我尚不认得素有花仙之称,活人能够医成死的,死人当然也可以医成活的尉迟嘉人,尚不晓得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每种毒药服下去,立马便要搭上三途川里驶来的鬼渡船,随着无常爷一步迈进鬼门关,这世间有一种毒药服了不会即刻要人命。
老爹一口寿面没来得及咽下,武当那一桌便有人大声哭起来:“师哥师哥,不好了,师傅他老人家中毒死掉了!”
围桌坐的七嘴八舌开始讨论奇闻异事,气氛登时炸开:“师傅死掉了?”
“好好的如何会死掉的?”
“有没有瞧错,再瞧瞧。”
我有些诧异的同三哥对视,三哥摇了摇头叫我别冲动,握着飞云扇站起身。
折扇横在腰间,全金属的质感在冷白的月光下灼灼生辉,藕荷色的长衫迎着晚风步履飘逸,一长溜圆桌在他负手的身后徐徐而过,把脉探息,那道长原本有些昏黄的瞳孔已经开始有散大的迹象,脉象早没了但体温尚存,没有外伤,也不见中毒的迹象,只是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紧闭的双唇一片死灰。
三哥蹙起眉头立在原地,眉间隐隐有了不甚明显的川字,眼下的卧蚕也因蹙眉显得更加分明,紧盯着这具说死不死说活不活的尸体,紧抿着嘴唇不置可否又瞧过一回,继而握紧了折扇仰望夜空,深黑与雪白,夜空与美男,两种静默互相叠加交相辉映,有种一触即发的意味。
先前围桌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人率先沉不住气,一把抽出剑来对着三哥便是一顿毫无章法的劈砍切削,招招狠毒几欲置人于死地,不晓得三哥如何做想,只守不攻连扇子都没开,瞧得我忒焦心:“三哥,小心啊!”
那人一连攻了十招,三哥一连让了十招,终于转守为攻,一招如醉清风绞了他的剑,那人剑脱了手立马改剑为掌,三哥连退五六步接了两招,后空翻杀了个回马枪,那人躲闪不及正撞到飞云扇的扇刃边缘,三哥临时收了扇,那人惊得满头冷汗气喘如牛,吱吱呜呜啊了几声,捂着未被切断的血脉直犯愣。
三哥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依本少之见道长之事甚是蹊跷,若是武当各位兄台不介意,不如报官请郎中来验明正身,再做定夺如何?”
那人气鼓鼓的道:“我看就不必了,我们师傅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如何到了你们鼎泰宫便死掉了,不管你们如何推诿,这事与你们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事不清不楚,岂敢断定一定是我们所为?你们道长来的路上吃过甚么,这事恐怕只有你们自己才清楚,突然间没命的事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那人吼道:“薛慕滼你这是耍无赖,我们武当是名门正派,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师傅这事你们别想推诿,江湖之中岂容你们横行霸道!”说着对身后那一桌拱了拱手“还请炎一大师来评评理。”
炎一是少林现任武僧总教头,十年前了悟大师圆寂之后,少林一时没有继承人,天子便随意指派了他走马上任,老爹对他素来比较敬重,觉得他为人低调不生是非,纵然有谣言说他私底下有小动作,不过毕竟没有被人拿到小辫子,因此以讹传讹的事皆是止步于老爹,但三哥不待见他,时不时地便会蹦出一两句,诸如没见和尚便不吃肉,或是少林和峨嵋本就是夫妻门派之类的闲话,每逢此时老爹便吹胡子瞪眼摔杯子,叫三哥速速去拔舌地狱里报过道再回来。
听三哥说,炎一这人表象和善内里滑头,城府更是深不可测,有故意玩弄玄虚的嫌疑,仰仗有靠山酷爱插手江湖之事,据说青楼私盐也有他的份,人命案子摞成山也有他的份,峨嵋多年与他狼狈为奸,武当和衡山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炎一拄着锡杖缓缓开口:“依老衲所见,敬德道长先前无事,吃了一口寿面便一命呜呼,理当是这寿面里下了毒,武当与你们泰山素来无冤无仇礼尚往来多年,陪酒陪饭反说不美,未成想今日又遭如此毒手,真是可悲可叹。”
老爹一拍桌子道:“敬德道长绝不是我泰山派所杀!”
炎一双手合十做了个拜佛状:“阿弥陀佛,薛掌门多有得罪。”一马当先向老爹欺身杀过来。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