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婆娑乱(2/2)
马脸对我又是露齿一笑:“公子是抓药自己用,还是抓药给别人用?”
这一回我有想死的心,我闻到他口中腐朽的恶臭,瞧着他那满口参差不齐的油腻黄牙,恶心的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恶心的感觉压制住我的理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用力握了握手心里的飞云扇,冰凉的金属质感如同三哥的笑容,瞬间稳定了我的心神。
我想,这事若是三哥遇到会怎样做,是会摇摇扇子一笑置之吧,于是我奋力压抑住满得要溢出来的恶心,学着三哥的样子,手腕一甩抖开飞云扇,尽量把腰板挺直,轻轻摇了摇笑道:“店家本少赶时间,还烦请你快一些。”
那人的目光本是盯着我的眼睛的,这一下全集中到了我手中摇着的飞云扇上。
目光之迫切令我不齿,我心道没见过世面,不就一把钢扇有甚么好瞧的。
只见那人大手一撑翻身跃上高柜,掌心一翻手指甲迅速变长了三寸,那手瞧着像极了爪子,我一惊连连后退,下意识横了扇子挡在胸口,飞云扇我之前从没用过,是以不晓得速度快了惯性也会增大,攻击力也会随之变强,那人出招甚快来不及收手,只听咔嚓一声,五根手指甲已被扇子的利刃齐根削断。
我愣愣的盯了一眼他齐根削段的手指甲,又愣愣的盯了一眼手中的飞云扇,不可置信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人被我所伤竟然不怒反笑疯癫异常:“哈哈哈,果真是飞云扇,好东西啊好东西。”
他说话的尾音里夹杂着尖长刺耳的笑声,震得我鼓膜难受后退了两步。
这人像是得了失心疯,对着我用尽全力大吼一声,身后洞开的大门砰然而关。
我在他的仰天长啸中浑身毫毛起立,悲催的郁闷袭遍全身:“都说泰山派的薛公子生得细皮嫩肉跟个大姑娘一般,今儿真是三生有幸也能一亲芳泽。”话音未落,他身后呼啦啦涌出一大帮人,个顶个都是衣衫不整形象猥琐的莽汉。
我瞧着这要群殴的情形,心底瞬时咯噔一声,脊背上来了个透心凉。
三哥养了我二十年,若说有一刻我是后悔认得他的,大抵便是现在。
我一边后退一边在心底里把三哥提出来又骂了一回,三哥呀三哥,你说你都死掉了还不利索,还给我找这样大的麻烦,你说你的风流韵事都传遍整个江湖了。
一帮人干脆利落把我包围,一人握着一柄几十斤重的连环大刀道:“兄弟们都长点眼,今日咱们捉活的有赏钱,谁得了手薛公子就是谁的了!”
他那些人中,有使刀的,使棍的,还有一人右臂膀上缠了道有我腕口粗的铁锁链,我瞄了他一眼快速做出决定,弃扇使剑,边躲边找机会打开缺口。
做决定是为了夹缝中求生存,不是我一定能够打得赢,其实我此时想得,是不晓得逸尘何时才能瞧见我留下的字条,再晚贵人可就救不过来了。
不晓得熬过了多久,我终于再次相信逸尘说过的一句话,那话是这样说得,他说我的身手当真应该回炉重练几年,力道不行最吃亏,我终于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弱点,体会到自己的没用,这些人下手忒狠力道也足专伤要害,现如今我的虎口已经震裂疼得钻心,握剑的右手基本使不上力气,左肩头被利器刺穿,皮肉粘着衣裳一扯就疼得要命,小腿上挨了几脚猛踹肿得发麻。
一个彪形大汉紧握着一把门型板斧,从背后向我袭来,身手迅捷内力凶猛,我回身有些晚,后背上蹭破了大块的皮肉,半跪着才能架住他手中的板斧,他瞧着我的表情是一半好玩一半猥亵,冲我做了个舌尖舔嘴唇的表情,这若是搁在平时我早气得跳脚,可现下是非常时期顾不得这许多,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我本就有内伤,这会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喉咙里又腥又甜咸的叫我发晕。
那人边打量着我边又加多了几分力道,我的剑身眼看着一寸寸被压下来,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疼痛和无力而瑟瑟发抖,后背和膝盖上的伤口绞着劲的疼,我在他大到可怖的臂力下彻底落败,悲惨的在心底里默默叫了声三哥救我。
身后的门板甚是应景的一阵响动,哗啦一声被外力砸了个稀巴烂。
那大汉见有人,手臂上用力对准我的剑身便是一斧头,我那剑只一瞬便从中折了,剑尖那一段好似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到我身旁的地上,那人压着声如洪钟的声音微一低头,擦着我的耳畔吹了口热气道:“美人,有人救你来了。”
我扔了手中的半把残剑,就地飞快打了个滚,一把打开飞云扇挡在身前做为掩护,逸尘一身墨色劲装,长身玉立的立在门口,脚边是几乎碎成木屑的门板,一把剑上穿了四五个人,全身所有的伤口在瞧见他的一瞬间全部自动屏蔽了疼痛,我嗓音不稳喜出望外叫了声:“逸尘哥哥!”
他望着我的漆黑色眼眸里,隐隐有怒火在燃烧,对着我偏头冷声道:“过来。”
那些人见我多了个帮手甚是恼怒,一窝蜂围拢到逸尘身旁,又是一顿迅捷凶猛的斩杀围攻,逸尘也不客气见人便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除了马脸其他人均已送去酆都见了大帝,马脸瞅着我不甘心,吞了口唾沫干干的讪笑道:“没成想薛公子身边还有护卫,这赏钱果真不好赚呐。”
逸尘用剑抵着他的喉咙逼问道:“说,你们是甚么人,为何要杀薛公子?”
马脸笑了笑道:“不是杀,我们蚀骨帮是要绑了他回去领赏!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城外有个悬赏的告示,说是泰山派无故毒杀武当派掌门人,江湖中多有不法之事,少林峨嵋为维护名门正派的威严,理应铲除余孽为尽忠朝廷贡献一份力量,若有活捉的可到衙门领赏,赏金五千两黄金。有小道消息说鼎泰宫里有人中了万香谷的花毒,需用五石散来解毒,我等兄弟便想着先占个草药铺子碰碰运气,没成想竟真的被我们几个等到了,可见小道消息也不都是以讹传讹。”
逸尘又道:“你如何晓得他就是泰山派的后人,若是绑错了岂不尴尬?”
马脸又道:“不会绑错,泰山派的后人里就数薛公子身手最好,能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人,况且他那飞云扇,可是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着伸出一根脏兮兮带血渍的手指一指我道“见到了扇子总不会有错,不过薛公子的美貌当真是名不虚传,今儿虽没得手也算是死而无憾。”
逸尘的死穴是三哥,谁若是当着他的面挑衅三哥,无疑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我在心底里点了点头,把逸尘惹火不是玩的,这下子可有他好看了。
逸尘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上微微变了颜色,深黑色的瞳孔骤然缩紧,回头望着我的神情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受伤:“小滼,他出言不逊我杀了他替你出气怎样?”
有时我觉得他甚为讨厌我的处事为人,有时又觉得他是潜意识里把我当做了三哥,而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是在他想要演戏的时候,陪他无声无息的演下去,我在他的注视中反射弧慢了两拍半,然后默不作声的点头。
逸尘握紧剑柄手一挥,那马脸一颗脏兮兮的脑袋便骨碌碌滚下来。
落地的脑袋还有未死绝的神经在反射,神经反射跳了两跳,浑浊的眼睛半睁,浓稠的鲜血围着那头颅,洇洇的向四周流出来,半路上被门槛截了又四散奔逃,沿着地面上的缝隙很快流过填满,刚刚流出来的血液尚有一丝余温,血液的铁锈味混合着他嘴巴中发出的腐朽恶臭,在我身边形成一种奇特的发酵了的气味,骨架像散开一般的无力,憋闷的空气令我感到窒息和作呕。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