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迦叶陀(2/2)
有一回拉着我甚是大义凛然,凛然到手抖:“四小姐你说,三少爷在着时哪一样不是顺着他,现如今连颗眼泪珠子也不见他挤得出来,可见他这人的心果真凉薄至此!哎。。。。。。三少爷这是上辈子造下了孽障啊。。。。。。”
我瞧着贵人声泪俱下的伤情模样,又不好帮逸尘做解释,又不好悖了他的意,惟有顺着他一齐唉声叹气:“逸尘哥哥素来如此,清冷如风沉静如雪,我猜三哥的事他不是不在意,只是没有说出来,再者他心里的想法总不会对咱们说吧。”
贵人翻身上马,对着逸尘中气十足吼了一声:“小白脸!愣着做甚么,抓紧时间赶路,我们家小姐还急着去泉州办正事呢!”
我坐在贵人身后拉了他一把:“贵人,逸尘哥哥救过你,你太过分了。”
贵人坐在马背上脖颈一挺,没好气斜眼哼了一声:“小白脸救得是四小姐又没有救我,有这本事为何不去给三少爷搭把手。”
一句话说得昂首挺胸有性格,拐着弯还是讽刺逸尘没有陪三哥去送死。
逸尘白他一眼:“你可以吼得声音再大些,叫人家都晓得你们要去泉州。”
贵人喊得比锣响:“你现如今又晓得强词夺理对我们说教,既这样有本事如何没见你去把三少爷给救出来?我吼大声还不是给四小姐保驾,省得你哪日提剑开溜我们四小姐有苦难言。”
我一惊赶忙捂了他的嘴:“三哥的事我也有责任,咱们各自安好。”
情因有而所起,一往便可至深,在这个节骨眼拿三哥去刺逸尘,忒不明智。
逸尘的面色白了白,抬眼向天面有死寂,雪白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做声。
贵人天生不懂得何为赶眼色,关键时刻不掉链子的绝不是他,他一把甩开我的手翻身下马,三步并了两步冲到逸尘身前,大嗓门再度亮开:“哎哎哎,爷问你话呢装甚么装?我再问你一遍,为何不去救三少爷?”
我下马拉住贵人比手势:“逸尘哥哥,你别怪贵人,他,嗯,他是,是……”
是了半晌也想不出要说些甚么才能缓和气氛,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更僵。
贵人无视我继续豪迈逞英雄:“四小姐,你不要总是偏向他说话,我为何不能问?那天晚上咱们一路先跑了,只有他一个人同三少爷在一齐,三少爷的身手就不用说了,那在灵溪大会上都是拿过第一名的,他的身手就算不如三少爷,两个人联手总不至于要死人的,至多是胜算不大,受点重伤逃出来不成问题吧?我就问问有他在都不管事,三少爷要了他有何用?”
贵人说得不错,三哥的身手自然不消说,逸尘的身手略逊于三哥,可攻击速度绝对在三哥之上,他的爆发力和臂力都比三哥要强,若说以一敌百,他的胜算当然会更大,以我对他的了解,见三哥死而不去救不是他的做法。
首先是他对三哥的感情,我用情比金坚来形容,一点也不会过火。
其次是三哥活着是下一任的掌门,三哥死掉新掌门便是我,于他而言不存在裙带关系,所以不救三哥想当掌门绝不可能。
第三他若想当掌门,不如痛快给我一刀,独掌大权一了百了,别说我家如今名存实亡,当个光杆掌门连脸面都不够丢,单说一路上半个多月,合适的机会有的是,他若想除掉我简直易如反掌,还有一招叫做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我的身手一招就能被他放倒,委实是不足为惧。
我垂眸抚摸手腕上新打的开口手环,三哥素来喜欢对我自作主张,素来喜欢把我护进怀里以命相搏,我的安危对于三哥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替我去死,可以与我阴阳两隔,大家都晓得三哥喜欢我,喜欢护我的短,这笔买卖在外人看来真的很吃亏,但是很有三哥的风范,堪破红尘的钻石真心。
我试探着问:“逸尘哥哥,是三哥的意思?是三哥不准你救他的是吗?”
此刻有风穿行而过,风声与藤蔓交集穿梭,很难形容我的心情。
风声穿过藤蔓又穿出来,藤蔓枝枝丫丫柔软迎合,交织和缠绕。
缠绕的藤茎像千钧的锁链,瞬间把我的心肝缠绕,缠牢,缠死。
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我的性命,除了三哥没人如此傻,但是三哥就是傻了。
我抬起头直视无言以对的逸尘:“三哥一早就想好了,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所以把我托给你,叫你安排我假扮他上路,你知情所以故意不救他,但是三哥是替我去死,所以本来该死的人是我,因此你也恨我对吗?”
逸尘抬起头望着我,面色又白了几分,收紧下颌缄默不语。
我浅浅而笑:“我都说对了是吗?三哥伙同你一齐骗我对吗?”
贵人目瞪口呆,一张嘴巴啊成了O字型,下巴几欲要脱臼。
逸尘重重点了下头,淡淡道了句:“是啊,小滼就是这样安排的。”
苍天在上,山林寂静,没有风声,也没有鸟鸣,花开有善因,果熟蒂必落,看起来的无心而为不一定都是一时兴起,就像三哥也不会一时兴起替我去死。
我静静立在原地,迎着日光心底空空的,三哥的温柔我再也得不到了。
到箫城之前的一段路,逸尘和贵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谁都不愿意再同我说话,我在贵人身后一遍遍把玩飞云扇,折扇一把其名为扇,扇面扇骨皆可坚韧,人如折扇,潇洒不断缠绵不断,如同隔了水雾观花开,永不真切。
手指抵在扇刃上快速划过,血珠挂在雪白的指尖上,如同一粒朱砂痣。
三哥是我心头上一粒永恒的朱砂痣,起于血脉止于心尖永远长在心头。
我爱酒擅刀剑,三哥喜荼蘼擅扇。
平素里是有些不着调,可每到救人水火的关键时刻,三哥总是靠得住的,靠得住的随传随到,我已经习惯有三哥撑腰,已经习惯扑进他怀里蹭着要东西,腕上新打的开口手环,细细的钢环带了两坨不甚美观的圆头,普通的圆甸子头,圆的发肥发圆,圆的笨头笨脑,还是之前那精雕的辟邪好看。
哗啦一声打开扇子,迎着风把手指上的朱砂痣滴落,眼泪随之流下来。
当年飞云扇拿在三哥的手中,是何等有气势何等趁手,记得有一年生辰三哥问我想要甚么,我想也不想扯了飞云扇过来不撒手,三哥问我为何要他的扇子,我说我喜欢,三哥又问为何喜欢,我说扇子拿在他手里开合时有清风扑面,可又瞧不出半丝杀气,月光映在镂空的扇面上衬得他特别出尘清雅,所以我要。
又有一回老爹还讥过三哥,说你一个男子,连个趁手的武器也要置办的如同簪子玉佩一般的花哨,当真难为你不是个姑娘家,三哥好心性,并不辩解只是笑得疯魔:“本少这机关一般人还想不出,精钢手环配链子条,素日里是装饰,到真刀真枪过两招可谁都跑不掉。”
老爹本想挤兑他,反倒被他说得开心,摩挲着椅子扶手哼哧哼哧笑开花。
今年正月我同老爹闹别扭,起因是老爹要带素月去给她爹爹娘亲上祖坟。
这事本与我无关,可恰恰是定在我娘亲忌日这一日,老爹的意思我娘亲那里他就不去了,叫我和三哥自个儿瞧着办,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能落,摆供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素月娘亲那里他是必须得要露面。
我听了他的话火气蹭的顶上房瓦,甚么叫我娘亲那里就不去了,为何不去,怎么可以不去,她素月算个甚么身份,不过一个小妾,连正房还没扶起来便开始背后使坏争地位,想抢我娘亲的位置,等我哪日死掉再说吧。
老爹不松口,我也不松口,一连几日索性沉到底,后来还是贵人嘴快漏了口风,把我同老爹的别扭闹得人尽皆知,于是三哥出面了,出面找我去喝茶谈心。
三哥那话说得忒贴心,颜面也给我留足了十成十,意思很明白,叫我不要同老爹闹僵,可我当初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末了一句过几年还不是一样另续了别人,把三哥堵得直没话说,现如今想来委实是忒不应当。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