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笼沙(2/2)
没错,的确是三哥的声音,是三哥的语气,我激动的嗓音发沙,抖了几秒钟才勉强抖着双唇出声:“三哥是你吗?我不要走,我就在这里等你啊。”
通道的尽头再次静得出奇,我的泪水滂沱而下,手掌撑地膝行爬过,指尖一寸寸抠住山石间的石缝,五指灌力把全身的颤抖都灌进那些石缝中,不发一言爬行过去:“三哥我想你了,你别总是躲着我,你有话可以过来对我说啊,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指尖生疼指甲上有血蹿出来,血水渗入坚硬的山石中,吸走我仅存的希望。
额头上冷汗淋漓,一只手止不住发抖,到底还是没有三哥,到底还是绝望。
通道里的温度愈发飙升,空气的热度愈来愈高,我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嘶哑而短促,徐徐的呼气声和气管里风箱一般的吱吱声。
想到三哥我有些绝望有些颓败,无助,懊恼,悔恨,还有诸多无法形容的感受一下子全部涌上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想要放声嚎啕却失声了。
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勇气,下一瞬间我聚齐全部的力气,向着身后的崖壁狠狠撞上去,坚硬的石壁撞击着我的头部,混沌的睡意荡然无存,窒息的感觉更加强烈,掏心迭肺的震感令我突然间清醒过来,刚刚真的是幻觉。
三哥如今已经成了我的一桩心病,心病会演变成幻觉,幻觉便来得更为真实。
狠狠心咬咬牙,卯足了劲抬手甩了自己一个不留情面的耳刮子,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暂时缓解了鼻粘膜因为失水而产生的焦灼感,我抬手拭去鼻下的温热,红彤彤揩了一手,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像是心中另一个清醒的自己,暂时否决掉了承担着各种负面情绪的自己,灵台里瞬间清明无比。
三哥是真的死掉了,我也是真的失去他了,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正如我对三哥的思念会生生世世持续下去,我答应过老爹的事还没有完成,我承诺逸尘要为三哥复仇的事也还没有完成,三哥不顾一切把我从鬼门关口拉回来,我不能意气用事说放手便放手,不能拂了他代我受过的救命之情,所以我得坚持住熬下去。
钢环铁链在进入通道之后就被我用飞云扇给斩断了,圆筒状的钢枷锁仍旧稳稳套在我的脖颈上,早开晚开都得开,我总不能一路带着这破东西飞奔回客栈,然后坐等逸尘暴风骤雨训我一顿。
带血的指尖触到钢环摸了一圈,是个分体结构,当中有销子相连接上下各一个,摸不到紧贴肌肤那一侧是甚么样子,是锚固?熔接?还是一体成型?不晓得这东西的硬度如何,若用飞云扇的话,不晓得谁的硬度会更胜一筹。
哗啦一声抖开扇子,拨着扇子愣神瞧,用扇刃还是用扇叶,握着扇子比划了一下,这样小的空隙恐怕只有扇刃才可以快速而直接的穿透其间,内力被封自然不能多做指望,这时只有寄希望于自个儿的臂力。
试探了下手的位置,祈求不要玩自杀,掌握好力度眼睛一闭,嚓的一声钢枷锁纹丝不动,我哼了一声抬手又是一下,枷锁仍是纹丝不动,我不信这东西如此坚强,于是又砍了十几下,结果仍是一道纹路都没见。
我的胳膊早已累得抬不起来,怕扇子卷刃同逸尘没法子交代,情急之下抛开扇子,两手拉住枷锁又是撞又是拉,除了牙齿手脚并用,不一会便搞得自己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我红着脸自顾喘息,只听咔嗒一声,不晓得触动了甚么机关,那枷锁蓦地从我脖颈上弹出去。
沉重的金属落地有声,沉闷的声响把我身旁的崖壁上,砸出一个深深凹陷的大坑,好不容易脱离这累赘,我顾不得细看,抓起飞云扇向着更深的尽头,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走过去。
剩下的半段路几乎没有分岔口,但是明显更加曲折更加艰难,绝大部分都是直上直下的垂直性裂缝,我只能打开飞云扇,横向插进山体中支撑身体,一段一段攀着爬上去,一段一段报废掉一截又一截衣服。
不晓得爬了多久,我累得快要昏过去,终于隐隐听到一股细微的水流声。
没有充足的光线来照明,我只能通过辨别声音来源的方向,来依稀确定方位。
又探寻着向前爬行了一段,支撑的手臂一空,整个人直接从地面上摔了下去。
这一回掉落的地方是个断层,上下之间约有一米左右的高低落差,眼前是另一处山体的裂缝,裂缝叠着裂缝,形似一个错落有致的山洞,洞口上方有个微型瀑布,如同水帘洞挡住我的去路。
直觉上与轻云说过的,直行到头便可以穿山出去大不相同,不晓得是本来便有分岔口,还是山体重新断裂过,所以刚刚形成新的分叉口,在沉思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大着胆子走近洞口前,做了个自认几乎没意义的试验。
衣摆的布条在我的手中迎风抖动,有风!竟然有风!
有风便是山洞中有对流的空气,便是山洞中有一处地方连通着外面,如此看来走出去是不成问题,只是外面通向哪里暂时不得而知,一路上的爬行和煎熬耗尽了我的全部体能,彼时已没有气力去思考任何问题,一心只想着快些走出去,快些回到步园客栈,我真的很想见到逸尘,哪怕听他再训我一回也无妨。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导致天旋地转,我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爬行中终于晓得,我的体力已经极度透支,穿过瀑布洞口更加狭小,只能趴在地面上匍匐前行,继而便又是一大段无法计时无法言语,昏天黑地的爬行,慢慢的我已经连加快速度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匍匐在地机械性的不断前行。
前行,前行,突然间在黑暗中我闻到了夜风中传来的荼蘼花的香气,极淡。
昏暗无度的山洞里终于出现久违的星光,耳边有和缓的风声和鸣虫的叫声。
我趴在洞口的地面上久久不能起身,浑身像被抽走了筋骨,东方天际逐渐泛白,曙光乍现前我终于咬紧牙关站起身,沿着身下的山路向东南方向挪过去。
清音殿,坐落在我身后的山巅云端之上,坐南朝北灯火通明。
峨嵋山,山路幽僻空岩冷峭,翻滚的云海隐于莽莽的林海之中。
雷洞,空壑万仞,如同天边筑起的巨型天然回廊,树茂而林深。
迷蒙的烟云夹着薄沙,在快要落下的月光下,清冷的淡淡飘过。
我在破空的曙光下,满身疲惫的转头凝望:“慈云,本姑娘同你之间没完,早晚有一日我把你们峨嵋收拾个鸡犬不留。”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