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丹砂染（2/2）
我看着他发髻上银色镂空的金属小发冠，和他额头上银色新月形的窄条金属抹额，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过于诚恳，然后我再一次选择了闭嘴，大美人转头横了我一眼又道：“我们回答一个问题，宫主你回答一个问题，现在轮到你了。”
玄夜还是那样一副倨傲至极的神情：“薛公子或许是不记得了，但是对方未必不会记得。我说几个名字，看看您还有印象没有。”
谈判最关键的时候到来了，莫炎尘却被小丫鬟请走了，听说是火狐教和另外一个，在江湖上连排名都没有的小门派，因为一点小事在环翠楼里动了手，结果砸了点小东西，环翠楼里的掌柜处理不了，就叫小二哥来请莫炎尘出面，莫炎尘今儿一整天都在日理万机，这会子难免有点烦，正巧小二哥自己送上门，莫炎尘大发一顿雷霆，一顿雷霆万钧后该办的事也还是要去办。
我目送莫炎尘灰色丝罗的身影消失在得月楼的门外，无比悲凉的发现，莫炎尘一走整个局势就变成了敌三我二，本来三比三，最起码看起来还是个均衡的状态，而现在的三比二，就显得我们这边有点人数上势单力薄。
我求救的回望了一眼镇宅的大美人，发现他还是很有心思的在喝茶。
大美人喝了口茶，语声平淡的道：“我们准备好要听了，劳烦宫主开讲吧。”
玄夜一连说出了五个名字出来，分别是五色府的五位阁主。
花爷爷和苏幕遮的情况我已经听过，剩下的三个人分别是兰佩紫，楚筱凝和楼心月，虽然名字不是第一次听，但她们的背景却是第一次听。
翠微阁的阁主兰佩紫，原先是苏州丽春院里的大花魁，因为人长得漂亮，在苏州一带的公子哥们手里很是吃得开，兰佩紫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要妩媚有妩媚，就是这个出身，忒成问题，忒不好，忒有麻烦事。
兰佩紫的乡下老家里，看着个六十多岁老弱的娘亲，还有一大窝的弟弟妹妹，本来她那大妹子是个最出挑的，也是兰佩紫最用心栽培的，结果前年一场江南独有的冰天雪地，她大妹子就不幸偶感了风寒病倒了，她大妹子病倒之前是个私塾里的教习先生，赚钱是少一些，但总能贴补家用，现如今病来如山倒，不只是不能赚钱养家，还要多出一个人来付医药费，为了多赚点钱，兰佩紫就去参加了当年丽春院里的选花魁。
选花魁就是青楼里明码标价的赚钱手段，兰佩紫不是头一回去选，因此也算是熟门熟路的老资历，本来选花魁也没有甚么，就是一方出卖身子一方出钱来图个享乐，但是那一年的选花魁，可是险些要了兰佩紫的小命。
海选的时候还好，都是只看脸不看技艺，到了看技艺的时候也不成问题，兰佩紫一惯吃得是青楼的饭，弹个琴唱个曲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到了最后一关，这一些就都不好使了，最后一关得看陪床的真本事。
兰佩紫陪了，可是兰佩紫没赢，赢的是个提前备战的小花魁。
还是人家小花魁有眼光有远见，人家提前便认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评委做干爹，所以，说陪床就是讲笑话，说大花魁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兰佩紫不服，连夜就把这骚货给捅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下子事情闹开了兰佩紫插翅难逃，若不是有苏幕遮在背后接了她，恐怕她如今早就要到鬼门关里去报道了。
兰佩紫加入五色府的时候还不会武功，武功是后来学的，据说她手中使的银针又叫辟心针，具有可以麻痹人神经的功效，兰佩紫是个享乐主义的女子，只要有钱赚一切都好说，她加入五色府完全是为了杀人享乐，赚钱养家和给自己买衣服，兰佩紫我跟她说过话，感觉上这女子也就是很骚很浪。
再来是楚筱凝，听玄夜说，楚筱凝在加入五色府之前，也是我们泰山派的弟子，一直暗恋苏幕遮，但是苏幕遮却不喜欢她，这女子就是有点犯贱，愈是不喜欢她的男子，她就愈是喜欢人家。
玄夜说这话我完全赞同，就江月亭那一次，我对她就没甚么好印象。
玄夜说，苏幕遮之所以要留她在身边，完全是因为她的主动请缨，反正苏幕遮本来就不喜欢她，但是他又需要有人帮他做事，有个爱慕自己的人主动留在自己的身边，自然是个巴不得的好事，其实说白了就是在利用她的傻乎乎，利用她的自作多情。
我对她也没有甚么印象，主要是鼎泰宫里每年要招好几批弟子上山学武，一批少说也有百十人，多的时候则有几百号人，我总不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誊在小本子上，时不时的就拿出来翻一翻吧。
楼心月，只听名字我真的觉得很陌生，但是玄夜说得过程中，我回忆了一下他们这几个人的样貌，突然就记起了，她使的凶狠的珊瑚红色的软鞭。
听说，他们五色府里面最恨我的人就是她，据说四年之前，她的娘亲就是被我给亲手杀掉的，这事情我听得真模糊，印象也真模糊，如果这事情确定是在四年之前发生的，那我猜应该就是我二叔想要对我爹谋权篡位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爹本来是没有想要下死手的，我爹本来的想法是，按照爷爷临终的嘱托，设立正副两个掌门，副掌门就板上钉钉派给我二叔就好了，但是我二叔这人就是霸道不讲理，非说要我爹把掌门的位置给他腾出来，我爹别看素日里蔫了吧唧的，可是到了大事的抉择上，还是很能选中火候的。
我爹不肯腾位置，我二叔就伙同我三叔四叔一齐闹。
白天围攻鼎泰宫，夜里就拉帮结派，各自占山为王的盘算自己的小九九，那段时间是泰山最混乱，也是最内忧外患的时候，爷爷一死许多欠下的外债就显露出来，上门讨债的，趁乱到账房去领银子的，卷了铺盖卷跑路走人的，这些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单凭我跟我爹两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因为爷爷的死，宫里面许多新入宫的弟子要求退会费要下山，还有一部分跟了爷爷很长时间的长老和护法，他们都不相信我爹的实力，也是各自找了下家跳到其他门派里面去任职，还有一部分普通弟子干脆无心练武功，每天就是到处散播小道消息，或者是饮酒赌色子押大小，押究竟我爹是掌门，还是我二叔是掌门。
我当初也是有些不知死活的年轻气盛，有天晚上特意埋伏进后山听了一夜墙角，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一头扎进我爹的房间，把听来的瞧来的一并抖了个底儿掉，我同我爹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要清理我二叔，清理我二叔的残党欲孽。
那是我一生中杀人最疯狂，最血腥的一段时间，我三叔四叔也是被我杀掉的。
我听玄夜的话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就是，楼心月的娘亲原本是被我二叔提拔进鼎泰宫的，她是我二叔的心腹，大概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有那么点暧昧不清，因为我二叔不争气，因为没有争到掌门的位置，而被我爹清理出了门户。
在之后我的大肆清理中，他们这一些残党欲孽们抵抗的过于顽强，我下手比较狠，一概把他们清理了个干净，楼心月的娘亲好像又是对我，对我爹在位特别的不识时务，不但反抗我反抗的厉害，还暗地里上下其手，妄图再把我二叔推举起来，据说她当年是很有一些，意图杀掉我而后快的意思，所以，她的行为深深激怒了当年的我，趁着夜色，我就带了一帮铁杆维护我的弟子们，把她们一家子全部杀掉了事，楼心月因为提前被她娘亲藏了起来，所以命大活了下来，简单来说，楼心月加入五色府就是为了杀掉我给她娘亲报仇。
听到这里，我虽然稍微有了点印象，但印象还是十分模糊不清。
我又记起，刚刚大美人问我杀过多少人，说真的，我真的不记得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人，因为杀人的感觉真的不好，一开始是很怕，后来就有点习以为常，再后来就是见到鲜血的乍然兴奋，一直到最后的无感。
无感不是真的无感，而是不敢有感觉，一个人在杀人的同时有了感觉，这会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所以我宁可在之后岁月的流逝中，主动选择忘记这一切。
本来我以为，他说得这一些就已经够叫我震撼的了，结果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玄夜最后说，他们唐宫主说了，这一回不管我同不同意，他都要跟我合作。
如果我说不同意那就只有死，最好的情况是死在五色府的手里，差一点大概会死在少林的手里，因为从峨嵋开始，五色府已经在每个杀人现场都留下了一样属于我的东西，东西都是小东西，但是绝对可以证实我的身份，如果我同意，唐晚词会帮我洗清嫌疑，如果我不同意，就等着被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追杀，因为除了泰山以外，每个门派都将遭受到被抢夺秘笈和被杀人的厄运，有一天，当各大门派都把目光锁定到，从未遇险过的泰山派的时候，他们唐宫主倒是很想瞧一瞧，我是怎样去替自己圆这个场的。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