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生锦(2/2)
我看着他吧嗒烟袋锅子的厚嘴唇沉吟了一会,决定单刀直入:“判官大人,我今儿过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知您现下忙不忙可有空闲时间听我说几句胡话?”
我这话说得劈头盖脸,崔判官不置可否望了我一会才悠悠的道:“有空。”
我咬了咬牙关又道:“我这里有几个关于二王爷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崔判官又吧嗒了一口烟袋锅子,长叹了一声看着我道:“今儿是吹的甚么风,两个时辰前二王爷要问关于神荼大人的问题,两个时辰后神荼大人又要问关于二王爷的问题,别是下官这里藏了甚么关于你们俩的小秘密吧。”
我看着他手中烟袋锅子里徐徐上升的白色烟雾,愣了愣神追问到:“判官大人说,二王爷今儿早上来过?是来问关于我的事的?”
崔判官拿着细长的烟杆,长吸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又长长的吐出来点点头。
“关于甚么的?”
“关于神荼大人的前世。”
“那判官大人您说了吗?”
“下官说神荼大人贵为鬼帝,资料一事不便于透露,还请王爷见谅。”
我听了他的话也来了勇气:“判官大人是这样的,我想看二王爷的前世。”
崔判官又卖力的吐了一口烟圈,烟圈在半空中凝结成形:“为甚么?”
我略微低头想了想道:“想必判官大人也晓得,二王爷是我的属下直接归我管,上司不了解属下工作没法子开展,再来二王爷的性子比较淡不怎么爱说话,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前世,也好有的放矢去应对,您说是这么个理吧?”
崔判官索性挑明了我的来意:“神荼大人是想看三生锦是吗?”
我也索性同崔判官挑明了我的来意:“没错。”
崔判官盯了我一眼,一副看破红尘的沧桑样子:“神荼大人若是要看自己的前世,下官定当尽力而为,但是神荼大人要看二王爷的前世,这事恐怕不在下官能力范围之内,下官也做不到。”
我有些好奇:“这是为何?二王爷的前世有甚么问题吗?”
崔判官从条案的抽屉里取出三生锦轻轻放到桌面上,一点一点摊平了铺开来右手拂过锦缎的卷轴,一片柔和明亮的光线从锦缎上倾斜着散射出来:“神荼大人要晓得,三生锦只能看到一个鬼的前两世,再往前的资料会被酆都大帝提取,提取了的资料三生锦上不会再有,若要看之前的资料只能去酆都大帝那里的文书阁,再要往前的资料便只能去无间地狱看了。”
我更加迷惘:“那您的意思是二王爷没有前世?不对啊,他不是才入了鬼门关三个月吗?那就是有前世的呀,既有前世判官大人这里又不能看。。。。。。”
崔判官沉重的摇了摇头。
“那您的意思是,二王爷就连前世的资料也已经被大帝提取走了?”
崔判官再次摇了摇头。
“还是说,您这里的三生锦上从来也没有过二王爷的资料?”
“不是没有,二王爷的资料一直由酆都大帝亲自经手。酆都大帝亲自领导的鬼,想来下官的官职不具备检阅资格。神荼大人若是想问关于二王爷的问题,下官只能说无可奉告,神荼大人若是想看二王爷的前世,下官只能说这事还得酆都大帝亲自点头放行才可以,要不劳烦神荼大人移步去酆都大帝那里试试?”
崔判官表明了立场,我委实是满心的迷茫,这楚江王究竟是个怎样的鬼,究竟是个甚么来头,还是归酆都大帝亲自管理,莫非真的是有前科,我点点头:“既如此我就不为难判官大人了,我再看一遍自己的前世。”
我自己的前世当真是不看也罢,打从三年前入了鬼门关,莫名其妙听说上一任的神荼郁垒任期已到要去投胎,我同郁垒两个懵懵懂懂继了任,成为了新一任的神荼郁垒,在这东方鬼帝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年。
酆都里其中一条规矩是,普通鬼为人的记忆要等到喝汤过桥之后才会被洗净,而拜了官职的鬼的记忆,则要在继任的当天被彻底清洗以防万一。
我死前的事情,在看三生锦之前,压根就没有任何印象。
我死前的事情,都是三生锦上看来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三生锦上说,我上一世原是个书香门第家的小姐,郁垒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本来一家子过得和和美美,熟料太过美满的家庭往往容易遭到神仙的记恨,后来我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先是我娘亲的娘家,因为一场政治漩涡一夜之间败走于杭州,我老爹本身就有个嗜赌的恶习,家里面遭了难事银子钱缺得很,我爹为了老岳丈老岳母剩余小半辈子的幸福,有一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卷了全部家财一头扎进了赌坊里直到天亮才出来。
人是出来了可家财却出不来了,不但家财没出来就连住的宅子也给押了出去,外公外婆年纪大小心肝也不怎么强健,瞧着众多来讨债的打手直接吓落了葬,我娘亲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当下不由分说一根白绫悬了梁上吊而亡,我老爹自知闯下大祸,也追了我娘亲吊了个轻巧,而我因为遗传了我娘亲的良好基因,便被讨债的打手们以抵债的名义,卖进了杭州第一大青楼春香苑。
我盯着三生锦上的微光心情并不好,三生锦每回都是从这里开始演的。
我一步迈进了春香苑,仗着乖巧的性子很快得了春娘的赏识,春娘在培养姑娘方面可是出了名的有手腕,我经了她的手一包装,很快便晋级成杭州四小艳姬,可谓是红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
反正人红就是是非多,我红了出钱要买我的男子多如牛毛。
人就是这样,愈是得不到的愈是高不可攀的,就愈是想要。
春娘不肯轻易点头,因此价格开得愈来愈高,高的愈来愈离谱。
终于在一个微风习习的夜晚,春娘把我以九万两白银的高价,卖给了城东的大盐商李老板去做填房的小妾,填房小妾是个甚么概念,就是我虽然是填了房但终归还是个妾,没有身份更别谈地位,而我也终于在当天夜里下定了决心,换上了一身婷婷袅袅的素白色织锦缎新衣,头也不回从我房间里的窗户上一头翻下去投了湖。
落水的一刹那,我在围观的人群中猛然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我曾经在西湖岸边的香市上,与他同抢一把洒金折扇的美公子,古典风雅,执扇而立,温润的淡色薄唇,有种冷情自持的多情。
想想都是桃花情缘满天飞的喜上眉梢,只不过我现如今也就只能是想想。
我一个将死之人,委实不该抱有忒多不切实际的念想,也不该再有妄图去祸害他人的念想,我委身青楼的这些年,郁垒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倒不是郁垒对我多么有责任心,也不是对我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仁字当头,讲白了原因很简单,就是我有不可推卸的姐弟义务,我必须要义无反顾的养活他,是以对于我投湖自尽这件事郁垒便是没二话,追在我的身后也一同投了进去。
但是郁垒的水性又不好,所以我们俩就是一前一后迈进了鬼门关。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