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渡彼岸（2/2）

那老板娘大抵是听千婳哭得太惨有些于心不忍又道：“你就不想想，那琴师为何紧抓着你姐姐不放手？还不是为了你姐姐当选花魁之后的那笔奖金？你说我不把事实说给她听？我若是说了，她就不是发疯而是直接跳奈河了。”说到最后嗓音都有些哽咽“你以为我是为了甚么才下定决心要除掉他的？你们都不晓得可我晓得，人家早就偷了你姐姐的钱倒腾了个好胎，那天夜里就是他要喝汤过桥转世快活的日子。你说，你姐姐她是晓得实情比较好，还是永远活在一个美丽的谎言里比较好？千婳你自己说！”

屋子里的油灯碰碰啪啪燃烧了几声，有点干柴烈火一碰即燃的意味。

千婳终于松开捂住小腹的手指，一股乌黑色的血液呈喷射状喷涌而出，腥臭的气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捧起身边那一团揉皱了的人皮把脸颊凑上去，极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姐姐，你是真傻啊，明知我们这身份不过就是用来寻欢的乐子，却还是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爱情。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掉也还是没变，你总说我从不付出真心，说我的心早已经死掉，说我不配对你说教，我若是也跟你一样见识短浅，我就成不了红牌了，你说是这样的吧？”

宋帝王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声道：“看来这事还没完。”

我一头雾水正想问他原因，那老板娘又接口道：“红牌？你以为你这红牌又能做多久？你等着进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千婳大抵真的是有些发疯了，神经兮兮的吼道：“反正现在我还是！”

老板娘道：“你同七王爷手下鬼差的那些勾当，你害死掉林公子未过门的小娘子的勾当，还有你这奈河水是甚么来头，你这种鬼合该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我自打死掉就没想过还能超生！七王爷手下的鬼差大哥我还得多谢他，多谢他帮我给林家小娘子递了个口信，林公子我也得多谢他，若不是有他我姐姐她也不会看得清鬼性本贱！至于奈河里的水我也绝不会浪费了，毕竟得来一回不容易啊，哈哈哈。。。。。。”

宋帝王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画皮姑娘，未经酆都大帝亲自批准就偷了奈河的水，只这一条罪行就必须得下无间地狱。倘若你有甚么冤情也可以誊个文书伸个冤，到时候争取酌情发落，大抵还可以少受点罪。倘若你的确是存了为非作歹之心，不但永世不得超生，说不定还会数罪并罚，你不后悔吗？”

千婳又笑起来，笑得巧笑嫣然，笑得阴狠非常：“我不后悔，做了就不后悔，我就是要让姐姐明白，男鬼没有一个是真心对我们的，我们的爹爹是如此，那些达官显贵也是如此，那琴师更是如此。我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歌姬了，爱上男鬼就等于放弃自己，我要让她明白这道理！”

我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鬼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可是你已经变成了无情的歌姬，他的存在又有甚么意义呢？”

千婳打量着我的眼神除了轻蔑就是好笑：“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歌姬，不会有鬼愿意真心实意的对待我，所以我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拿出真心去对待每一个鬼，他们都一样，鬼差大人原来不晓得这道理啊，难怪。”

她小腹里的血水涌出来的更多，已经有森森的白骨茬隐约露出来。

我看她的苗头不大对，连忙追问下去：“那林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千婳的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扫的丝毫没有客套，扫的我脊背发毛：“他是我们半壶沙的常客，出手可阔绰了，沙姐姐问他可愿意赎我，他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了，沙姐姐问他愿意出多少钱买我的一夜春宵，你猜他说了甚么？”

“他说了甚么？”

我身边的一群鬼丫鬟，已经迫不及待的伸长了脖颈，等着要一听这天书，千婳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手中不晓得甚么时候从哪里摸出来的瓷壶，一股腥咸的气味扑面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是甚么，便听到她怔忪的声音飘飘渺渺的道：“他说，他不要买我的一夜春宵，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家。”

宋帝王道：“然后呢？”

千婳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有些不能聚焦：“我说，你给我一个家那你的小娘子怎么办？他说他的小娘子只爱钱根本就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在哪里。”一群咦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中庭。

千婳有些痛苦的紧闭起眼睛，长长的扬起脖颈，雪白的脖颈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我说，你如何晓得她不在乎你？他说她只在乎她们家陪嫁给她的那个布庄，他在她的面前不过就是个跑腿谈生意的小跟班，他受够了她所以让她一直守着那布庄就好，而他就快快乐乐的迎娶我进门。”

我和宋帝王不由同时回头，看着窝在远处椅子上的老板娘。

我道：“既然林公子想迎娶你进门，你为何还要对你姐姐……”

“我姐姐她就是太傻，我跟她说鬼性本贱她还不信，我就同她打赌，赌林公子会不会也是如此。然后我对林公子说，叫他给他的小娘子写封信，说自己被无间地狱跑出来的鬼绑架了，人家晓得他有钱，所以就管他要赎金五万两白银，看他的小娘子是不是会拿了钱来救他，若他的小娘子拿了钱来救他，他就回家同他的小娘子好好过日子，若他的小娘子不肯拿钱来救他，就是如他所说心里面没他不在乎他，我就等他赎了我娶我进门。”

宋帝王有些焦虑的搔了搔头：“画皮姑娘，老话说得好，鬼心不可赌。”

千婳呆愣了片刻，突然抱头痛哭起来：“我没想到会输，我没想到他那小娘子当真拿钱来救他了，不过来了又怎样，林公子还不是不要她，就算她拿了钱来，那钱也是我的，也是林公子要赎我的钱，鬼是我的，钱是我的，都是我的，还是姐姐输了！”

宋帝王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沉默了半晌才道：“那千琴姑娘是你杀的吗？”

有一小会千婳没有再回话，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身体里涌出的血水。

我看着她麻木不仁的表情，拉了拉宋帝王的衣袖道：“三王爷，如此看来案情基本明了了，天就快要亮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宋帝王俯身听完我的话点点头，又对千婳道：“画皮姑娘，本王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姐姐千琴姑娘可是你杀的？你姐姐的死可同奈河水有关系？”

千婳看起来满面愁容，有些无所适从的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然后愣愣的对我们道：“姐姐是我杀的，我扒了她的皮留做纪念，其余的就浇了奈河的水魂飞烟灭。姐姐总是不肯信我，就算是死掉也不肯信我的话，她已经发疯了，若我不能一直是红牌，若我不能一直保护她，我宁可亲手送她魂飞烟灭，那样我就会晓得她每时每刻都很安全，不会再有鬼欺负她，只要她安全，不管她变成了甚么样子我都不介意，就算要我为了她再死一次我也愿意。”

伴随着一堆鬼丫鬟们啊啊大叫着不好啦杀人了，鬼差大人替我们主持公道啊的叫喊声中，宋帝王对着身后的一众鬼差们招一招手，那些鬼差便一拥而上，把千婳绑的严严实实，两个腋下一边塞进一只鬼差的胳膊。

这时有个鬼差大叫一声：“三王爷不好了，这画皮喝了奈河水！”

宋帝王本来在跟我交接今儿早上文书折子的事，听到他的话整个鬼身一震，赶忙安排鬼差让了一条路出来朗声道：“快快快救鬼要紧，先送回第三殿，喝的不多赶紧催吐，都弄利索了再回大帝也不迟。”

一众鬼差不敢多做停留，沿着他让出来的路，蜂蜂拥拥架着千婳往外赶。

半路上千婳又发了一回疯，说自己对不住她姐姐，说沙姑娘好狠的心，把她们姐妹俩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说若有来生绝不入人道，情愿入个修罗道。

我因离她最近，下意识拉了她一把，结果被她把我的手串给扯了开来，线绳一断纯白色的菩提珠子滚的满屋子里都是，多亏有个仰慕我名气的鬼丫鬟帮忙，好不容易才把珠子都找到，结果一清点还是少了两颗。

少了就少了，又不能真的把半壶沙给翻个底朝天找珠子，我只好自认倒霉。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