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身掳大魏（2/2）
刘璃来的时候，殿中昏暗，只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模糊身影，在殿门口伫立半晌。
她进得门来。
花如雪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曾经侍宠娇蛮、不掩喜怒的刘皇后，如今衣衫陈旧地站在她面前，脸上也几乎未施脂粉，那妆扮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宫人；脸上不耐烦的凉薄曾经是她的标签，和当年的冯预如出一辙，如今却半低着头，温良恭俭。
花如雪本来想问“姐姐可好？”
这时看到她称得上寒酸的妆扮，只好行着礼，改称：“姐姐你来了。”
刘璃回礼：“不敢当。如今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连下人都可以欺负我。”
花如雪过去，微微扶着她：“今日找姐姐来，就是想叙叙旧。”
刘璃讪笑：“是我自己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怪不得别人。如今，皇上竟让我来劝服于你……”她笑起来，颓丧而悲凉。
花如雪温和道：“不过是阴差阳错命运捉弄……姐姐又何须介怀。你曾拥有过皇上那样深的爱，是你自己不够珍惜……况且，你以为我如今开心吗？”
她微微笑，眼圈红了：“我若说我和你一样，可怜……”她转过身去，失神地望着窗棂处那一角的天空，“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谎？”
刘璃疑惑地看着她。
“和姐姐相比，本来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贵人……甚至从未得过皇上垂爱……但莱城王篡位，皇上流落江南。我阴差阳错，一路陪着皇上。那时候他很苦很苦，日夜忧思不得好眠……旧病复发，时有咳血，我怕得不敢看他捂嘴的绢帕……”
刘璃第一次听到冯预那段时间的行踪，仔细地听着。
“可是你呢，你那时候委身莱城王，连刘丽妃的名号都传到了江南……”
刘璃咬住了嘴唇。
“皇上气的只有冷笑……你要知道，你在宫中那件事，已经气得皇上卧床，他本来身子就不好，当时站都站不起来，还是抽了侍卫的刀，才以刀拄着柱子勉强站起的……一个爱你至深的男人，因为觉得常年在外征战亏欠了你……你虐杀无辜的妃嫔他都没有丝毫的怪责，你觉得他还待你不够宽容吗？！”
刘璃流泪，扶着桌案软倒在地：“可是他现在不要我了……他厌弃我……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他不给我悔改的机会！”
花如雪冷道：“他已经太迁就你了……所以你才恃宠而骄……才会落到今天这样……”
她蹲下来，声音变得悲哀道：“我和娘娘不同的就是：我从来不敢恃宠而骄！没有什么爱是理所应当的！是天经地义的！他爱我，那我会珍惜，比爱我的他还要珍惜……所以我永远不会因为自己娇纵而失去他……”
“一个女人的一生，能得到几次这样的爱呢？……姐姐，你告诉我！”
“——一次已经太过幸运。我们怎么敢恣意挥霍！……我是不敢……我怎么敢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赌呢！”
刘璃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些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如今什么都晚了……他看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既然是自己错的离谱。为什么不能将自尊踩在脚下，卑躬屈膝地跪着……用你无限的悔过……和爱……去挽回他呢？！”
“你还遇到过曾经那样爱你的男人吗？从14岁，一直专宠……直到你给他戴了一顶天下皆知的帽子……而且，这个男人文韬武略，威仪赫赫，他从来不怕谁，更不是那种懦弱的窝囊废皇帝，不过是爱你……”
两个人都流着眼泪……刘璃跪着，羞惭伏地。
殿外的暗处，冯预呆呆地站着，左手死死地攥住撑在门框上……他的头脑中，是什么在激荡……几乎要冲出心房……
“他虽然专宠于你，但绝不是个唯唯诺诺、忍气吞声、惧怕于你、驾驭不了皇后的懦夫；他胸怀宏图，几乎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革新和天下大业上，他连年征战在外，愧疚自己冷落了你，既没有将你废黜，也没有因为丢了皇家脸面杀了你，只是幽禁；他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继续对柔然对高句丽各种笼络征伐，软硬兼施，一个重病之人，他这是在拼命……四年六月，梁国内乱，李宝慧之父篡位自立，皇上怒斥其不忠不义，兴师问罪。先派征南将军、大将军、刺史石楠，分三路大举伐梁。十二月底，又亲率大军三十万南伐，渡淮河直抵睢阳……几个月后才攻占了雍州的南阳、新野等郡，乘胜率十万围攻樊城……归途中，身患重病，十多天不能引见侍臣，经过急救，才能活着回来见你……”
刘璃睁大眼睛，这些她自然都不知道。那时候，她尚在后宫与侍卫淫乱。
“直到一月，冰天雪地，风沙刺骨，皇上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尽管病魔缠身，但迎头一击的，就是你在后宫与侍卫苟且的事，他头晕目眩，难以支撑还不得不上朝理事。
“他最在意你，最听你的话，可是你照顾过他什么？你劝过他什么话？你顾惜过他的身体吗？你顾念过他的死活吗？！”
“流落江南的时候，我有时听着他的咳嗽声，很怕他咳出血来……白天看见一些身强力壮的犯人游街，我若是可以，必定把他们的身体换给冯预……他们要那身体做什么，可是冯预他需要，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
殿外，冯预笑着，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
他错了。
原来最懂自己的，竟是这个从来嫌弃万分的“笨”女人。
“我怕他出事，怕得要死，才会去求一个神医。只要他能治好冯预的病，要我怎样都可以……”
她声音变得和缓，坚定：“比起让他活着，其他都是小事！”
“我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你——虽然你那样不顾他的死活……可是我觉得那不重要，只要他身体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
“他最后把我像货物一样做了交易，丢弃在江南的时候，我也没有怪他。”
“那时的他，连自己都顾不了。让我在梁国，也比跟着他安全些吧。他太苦了，从天上跌落污泥之处，若不能复国，他只能一直躲藏在永夜之处，永远见不到阳光，随时会被告发濒临死地。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一定会永远抑郁失意，永远心心念念，生不如死，永远在夜里睁着眼睛，不能成寐。”
“他能复国，我当时得知的时候，大概比他还要高兴。肩上的重压突然卸去的轻松。”
“被他抛弃，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护着我。”
“我并不是那个人！”
“可是我怜惜他！毕竟他曾经也是我生命里那个唯一可倚赖的男人！他也曾保护过我。”
“我若不怜惜他，让谁来呢？！”
语音柔和，却如金玉，掷地有声。
刘璃这才抬起头来：“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冯预会喜欢上你。虽然你貌美，但我刘璃的美貌并不在你之下。”
花如雪一笑，轻轻坐下，望着刘璃：“姐姐自然在我之上。否则怎会有十几年独宠。”
刘璃缓缓站起来，也在垫上坐下，迟疑道：“可是皇上他……如今执意要你回来他身边……你……不愿意吗？你在如今的陈国……”
花如雪轻叹：“我跟着那神医，事实上就是当今大陈的皇帝，如今我已经是大陈的贵嫔，心有所属，怎会再回来？”
刘璃迟疑：“你喜欢他？”
花如雪闻言，眸中一瞬的怔忡，终究点头。
这时才道：“你若助我，我必助你。我也希望冯预他幸福。两国交好。”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