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2)
他忽然伸手将自己的衣领往下扯了一点,露出脖颈上那几道浅浅的红印,随即装模作样似的朝周围打量了几眼,压着声道:“你瞧瞧,这是他刚回来那天晚上吸上去的......你说他这个人吧,虽然小别胜新婚,可他太虎了,人又彪悍,我根本制止不了,尤其是床上的时候……咳咳,害得我这腰都跟着疼了好几天。”
“你......你们!”刘景云气的伸出发抖食指指向长笙,喝道:“你们这是乱-伦!”
长笙笑眯眯道:“刘四爷这话就说笑了,他可不是我的亲兄长,怎么能算的上是乱-伦呢?......嗨,你就死了对我的那条心吧,我这一副身心都给了别人了,你再喜欢我也没用,毕竟你又打不过他……但说到底,我就算到了你手上,也是人家吃剩下的,塞牙!”
刘景云被他给糊弄了,立马嘤嘤嘤大声道:“我早就说过你俩之间肯定有问题!我,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破鞋!哼!”
他袖子一甩扭头就走,毫不留恋!
长笙站在原地朝刘景云离去的地方‘呸’了一声,而后喜滋滋的松了口气,心道这次总算是给打发走了,以后应该是不会再来纠缠了吧?
他晃着脑袋就准备继续去解手,忽然觉得身后有丝异样,可一转头,却什么都没瞧见。
等长笙方便完回来的时候,宫人已经将出宫的马车备好,魏淑尤将长戟往肩上一扛,随后伸手一把将长笙搂住,大摇大摆的就上了马车。
“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魏淑尤大大咧咧往软榻上一靠,车轮滚动起来在寂静的宫道上发出清晰的碌碌声。
长笙倒了杯热茶给他递过去,还没等开口,魏淑尤忽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问:“刚洗手了吗?”
长笙瞥向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搁,骂道:“爱喝不喝!”
魏淑尤嬉皮笑脸的凑了过去,问道:“还会使小脾气了?行行行,我喝,跟你开玩笑呢!”
长笙笑眯眯道:“沾着尿呢,多喝点!”
魏淑尤“噗”的一声就将嘴里的半口茶喷了出来。
“味道如何,是不是有一股桂花的香甜?我刚才宫宴上吃了不少的桂花糕。”长笙继续恶心他。
魏淑尤嘴角抽搐,想着这兔崽子自小就没少跟自己对着干,都懒得去揍他,说道:“还不错,是挺甜的。”
长笙:“那就多喝点,把剩下的喝干净,别浪费了。”
魏淑尤:“......”
两人揶揄了半天,最后魏淑尤装醉似的眼睛一闭,不再搭理,长笙则靠在一旁隔着帘子看向窗外的黑夜怔怔出神。
马车内安静极了,路上偶尔碾过颠簸的石子晃得轻轻震动,不一会儿,一道沉重的呼吸自旁边响了起来,魏淑尤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东汉的汴京城夜晚是没有宵禁的,打更的梆子才刚响了三声,夜莺便扑闪着翅膀从头顶上掠过,留下一阵细微的翅动,风卷着车帘荡了起来,擦过脸颊,长笙没来由觉着眼角处的伤有些酸疼,他伸手碰了一下,忍不住骂道:还真他娘的疼!
想到刚才暗影之下那人出手如电的狠辣决绝,长笙就气的有些肝儿疼,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当时定狠下心来将那狗贼抓个断子绝孙!
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然在心头浮起,也不知是因为四周太过黑暗静谧的缘故,很多年前,他好像差点也将另外一个人断子绝孙?
昔日少年的脸清晰的浮现在心头,他记忆中李肃小时候在凤兰山上被他捉弄的下不来台的场景,让长笙忽然忍不住低笑了出来。
若当时的李肃要是早知道那兜着他的网兜可以轻易的就从上面拉开的话,恐怕当场就会将他揍的吱哇乱叫吧。
长笙想着:我才不会吱哇乱叫,那是娘们儿才会做的事,大不了给他揍一顿,我忍着!
他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笑了起来,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弧度,连自己都未曾发现。
魏淑尤将眼睛撑起一条细细的缝偷偷打量着长笙的侧脸,就见那王八崽子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他心道:怕不是脑子里正做春梦呢?不能吧,这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笑成这副德行?不行,我一会儿得好好问问这小兔崽子才行。
长笙眉心忽然蹙起一道几不可察的细纹来,他伸手将帘子掀了起来,任由外面的风扑在脸上,才使得他此刻已经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开口道:“兄长,方才宫宴之上,你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啊?”
魏淑尤楞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盯着长笙,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已经睡着了,当下有些被识破小伎俩的尴尬,捏了捏鼻子。
长笙瞥了他一眼,嗤道:“我知道你是装睡,呼噜都没打。”
魏淑尤不满道:“我什么时候睡觉打呼噜了!”
长笙不跟他废话,轻声道:“刚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魏淑尤一呆,酒劲儿这会儿已经去了大半,才明白长笙问的意思,当下正色的坐了起来,认真道:“你觉得呢?”
长笙:“这些年来,我从未再主动提起过当年之事,可兄长知道,我从没有一日敢忘记过......”
记忆中,这是长笙长大之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主动跟他提起从前,魏淑尤十分心疼的看着他的侧脸,良久,开口道:“商羽啊,我说过的话,从未食言过,尤其是对你。”
长笙这才转头看向他,轻笑一下,“可兄长是这东汉的臣民,若真有那一日,兄长可会后悔?”
魏淑尤笑的痞气十足:“后悔?我为何会后悔?商羽,我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我今日既能对你说出这样的承诺,来日你若有需要,我必会应你。”
长笙一愣,低低笑开:“好......”
又是一串短暂的沉默,夜里的空气有些凉了,魏淑尤因为刚才喝了许多酒的缘故,这会儿竟忍不住开始咳嗽了起来。
长笙赶紧拿来热水就递给他,一边轻抚他后背,关切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魏淑尤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边咳边笑:“没事,可能最近没怎么休息好,一会儿回去让厨房给我煮碗面吃,刚才喝的有些多了,这会儿倒是饿了......对了,再加两个鸡蛋。”
长笙问道:“你下午吃药了吗?”
魏淑尤不敢看他,含糊道:“吃了吧,记不起来了,今天这么忙,哪里记得住。”
长笙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道:“以后我还是要亲自盯着你才行,省的你又偷懒......”
话还没说完,魏淑尤忽然猛的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他脸上神色遽变,还未等长笙反应,就见魏淑尤整个人忽然在暴跳而起的瞬间将他狠狠的推了一把。
“噗”的一声巨响,长矛霎时间将马车从外到内惯了个对穿,劲风扫过的戾气险些割破皮肤,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飞刀银光乍现紧随长矛,势如闪电,直直射向魏淑尤面门!
‘铿锵’一声,长戟划过半空的瞬间跟那飞刀来了个对击,变故徒然发生,长笙紧接着就从刚才的地方跟着魏淑尤一同跳了起来,大喝一声:“魏青!”
外面轻微的杂乱声紧随而起,两人快速从马车上跃下,就见漆黑如墨的长街之上,至少二三十条黑色的身影在来回穿梭着,但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齐齐朝着尽头的三人扑来!
魏淑尤眉梢一挑,忽然将一把匕首塞进长笙怀里,而后握住手中长戟低喝道:“保护好自己!”
话音一落,整个人就宛若弦上之箭一般弹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长笙虽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下也没能多想,紧跟着魏淑尤朝那黑暗之中的大队人马冲了过去。
凉风婆娑,月色正浓,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长街好似狰狞的野兽,无数条看不清面孔的黑影穿梭其上,杀气正盛。
突然间,杂乱无章的马蹄声从黑暗的尽头响了起来,远处寂静无声,只余刀枪划过微凝的杀气徒留在空中荡漾,长笙忍不住心下冷笑,似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来者是谁,却也不敢多想,手中匕首猛的一划,堪堪就将袭来的长矛瞬间击落在地。
“少爷小心!”魏青在黑暗中大喝一声,话音未落,紧接着第二支箭就激射而来,长笙眼疾手快,突然猛的单手往马背上一撑,随后整个人猛地跃起,右脚抬起的瞬间对着那袭来的箭猛的一甩,箭尖在半空中突然打了个弯儿,方向遽变,就朝暗处射去。
“噗”的一下,长笙几乎看都不看的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弓-弩,而后他单膝跪地,一双眸子宛若夜间捕食的猛兽,穿过黑暗瞄准前方,食指微微一拉,‘嗖’——
弩|箭穿透黑夜在空中爆出一片巨大的火花,箭尾处划过一缕银亮的光,去势如电,下一秒,又是一击必杀!
几乎在同一时刻,刚才响起的马蹄声忽然停了下来,对面的黑暗中,一阵刀枪相击的声音徒然响起,原本朝着三人扑来的黑影瞬间去了一半转头朝另外一方袭去,长笙心下不明就里之余,却来不及去细想对面之人的身份,因为下一刻,四五道黑影几乎在瞬间齐齐朝着他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长笙冷笑一声,身形极快的在瞬间移动了好几次位置,那几道黑影见追击不上,手中的长弓再一次挽了起来。
‘咯咯’的声音在此刻无边的黑暗里尖锐刺耳,长笙却在这档口照势对着那已经半开的弓一脚踢了上去。
瞬息间,蹭的一下,箭尖划过衣角射在了前方冰冷的石路上,长笙手中匕首登时出鞘,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就朝那黑衣人胸口猛扎了进去,而后接连后面的三人,皆是一刀封喉,速度之快,力道之狠,使得后面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均是变换了位置朝魏青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长笙不敢稍作喘息,紧接着又奔向魏青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道与刚才那些黑衣人所流露出来的不同的杀意在四周泛起,使得周围的风都跟着狂啸了起来。
长笙瞬间提高了警惕,果然间,下一刻,那带着巨大穿透力的箭矢穿透无尽的黑暗猛的朝他袭来。
这瞬间,原本还在疾行奔跑中的男子暴跳而起,整个人像是豹子一般在冰冷的石路上猛打了几个滚,抬头的瞬间他正想破口大骂,却见那箭矢堪堪擦着他顶上的头发而过,‘夺’的一声就定在前方不到五步的石板之上!
‘碰’——
待长笙仔细去看的时候,当即忍不住微微惊讶,那箭上定着的竟是两名黑衣人,且洞穿的位置一模一样,可见出手之人武艺非凡,百步穿杨!
这样的箭术他们三人之中除了魏淑尤之外还能有谁?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呼啸如林的长街一瞬间静的仿若落针可闻,魏青一身是血的跑了过来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长笙摇了摇头,转头朝那黑暗的深处看去——
那尽头的方向,似是有一道锐利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饶是隔的老远,那周身莫明的杀意也将这四周的空气震的凉了几分。
长笙心里明白,这样的气息,绝不是来自于魏淑尤。
那么,他是谁?
“红缨将军,别来无恙?”
不知何时,魏淑尤淡沉如水的声音自黑暗中响了起来,他似乎并不惊讶。
长笙站在不远处的一双眼睛顿时微微眯起,就听那人于夜色下冷冷开口:“久仰大名,武烈王。”
长笙心下猛的一震,这声音他半个时辰之前才刚刚听到过,分外熟悉。
马蹄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那人牵着马儿缓缓走了过来。
长笙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只觉着自己一双脚此刻沉的怎么也迈不开去。
夜风在耳边呜呜的吹着,越来越大,渐渐似乎变得开始狂啸了起来。
石路上的沙砾被卷的在半空中飞扬,一时间竟有些迷离了双眼,长笙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道高大欣长的身影于黑暗处缓缓朝他逼近,而后终于在那微弱的月色之下逐渐露出了那张清晰的脸庞。
破开黑夜,男人一双丹凤眼清亮如炬,饶是经历了十年的岁月仓促而过,可那昔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模子早已清晰的烙在心尖,再去看时,还是一如当年一般,未曾有变。
长笙整个人都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脑海中霎时间被那张脸震慑的一片空白。
良久,就见那人忽然松开手中的马缰,一步一步踩在冰冷的石路上,每迈出一个脚印,都无异于像是提醒他曾经那段他再也不敢回顾的往昔岁月。
“长笙......”
李肃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黑夜里分外突兀,却刹那间将长笙拉回了神来。
他几乎石化一般的呆愣在原地,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静静的望着李肃,像是看着一个丝毫不识的陌生人,也像是打量着一位多年不曾相见的老友。
眼中的挣扎、矛盾和痛苦霎时间统统被他表现的淋漓尽致,悉数落在李肃此刻早已不能自抑的心头之上。
记忆一下子涌到了十年之前,眼前糊满了一片鲜红的雪雾,大雪将广袤的土地覆盖的一片苍白,那苍白之上,堆满了凌乱的尸体,像是一座永不可攀及的山峰,峰顶之上,那少年手持带血的长剑转过头来朝他笑着,神色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忧郁。
时光飞逝,辗转婆娑。
昔日生死与共的好友站在生命天平的两端被逐渐拉的越来越近,随着手中的弓-弩落地之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刺耳声响,长笙原本无神的双眸忽然猛的一阵晃动,随即他缓缓眨了下双眼,微微扬起了下巴,看着对面那比他高出些许的男人,眼底已是平静如水。
湿气蔓延过四肢百骸,他深深吸了口气,直到那带着腥味的气压将腔子都胀满到生出一丝剧痛,才颤抖着双唇轻声,说道:“李肃,很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