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2/2)
杨原胃口不佳,到了傍晚才进食,刚吃了一口饭,杨凌风差人传唤。杨原只得搁下筷子,抱起剑匣去找他。侍女劝道:“少主,不急于一时,您先把饭吃了吧。”
杨原沉默着摇摇头,杨凌风阴晴不定,对她称不上耐心,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去的好。
时值夏季,杨凌风待在星垂榭乘凉,侍卫们在湖边守卫,离得极远。柳枝在墨色中轻拂,蝉鸣和杜鹃的啼叫在黑夜中格外分明,清凉之气从湖面腾起,柔柔拢住水榭亭台。杨原穿过曲折长廊,走近便听见调笑之声。水榭四周帷幔垂地,却能分明看到人影交叠,她没有再往前走,倚着美人靠坐下。刚刚坐定,杨凌风的声音便响起:“在外面傻坐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杨原没法子,硬着头皮掀开帷幔走进去,抬眸看了一眼,只见美貌的年轻人衣衫不整地斜倚在杨凌风怀中,让他的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咯咯地笑。
杨原从七岁那年开始便没少见识这情形,早已心如止水,单膝跪下,解下剑匣双手奉上:“这是纯钧剑,请父亲过目。”
杨凌风微微扬下巴,年轻人会意,套好衣衫,施施然走到杨原身边,要拾起剑匣。杨原淡淡道:“你拿不动。”说罢右手轻轻一推,剑匣就平平地飞入杨凌风怀中。杨凌风抬掌托住,提起搭扣,凝眸端详那把华美的长剑。
年轻人在杨原那里讨了个没趣,秀眉微蹙,转而向杨凌风撒娇卖痴,嗓音如蜜:“教主。”
杨凌风抬头笑了笑:“你确实拿不动。”他握住长剑,缓缓拔出,寒芒耀目,肃杀慑人,笑赞:“不愧是尊贵无匹之剑。”他将剑放回匣中,随手搁到一边,懒洋洋地笑问杨原:“怎么还不走?我差点忘了,是想要什么奖赏吗?”
杨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不知父亲想如何处置纯钧?”
杨凌风一愣,轻笑道:“你想要这把剑?”
杨原低声道:“孩儿是想……若是父亲只是想把玩几日,日后锁在剑阁蒙尘,不如……不如让孩儿把剑送回映月山庄。”
杨凌风似乎没料到她会如作答:“送回去?你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杨原低头道:“孩儿不敢,只是……只是剑阁中名剑甚多,您不缺这一把,何况我看您对此剑也并无多大感情,何必……夺人所爱。”话音刚落,左颊就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杨凌风身法快如鬼魅,她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反应过来也不敢动,又连挨五下,声音响亮得让一旁的年轻人都面露惧意。
杨原匍匐在地,颤声道:“父亲……”
杨凌风横眉冷喝:“滚出去!”
杨原不敢耽误,忙起身退出去,脚后惊雷炸响,飞溅的碎瓷划伤了手背。她错愕地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瓷杯,以衣袖遮面,快步离开。
杨原走进屋子,低声吩咐:“快去帮我准备冰块、冷水和毛巾。”她一说话便牵动伤口,不由自主倒吸冷气。侍女茯苓听出不对劲,打发了其他侍女去准备东西后,关切地问:“您怎么了?”
杨原闷闷道:“受了点伤。”
茯苓柔声道:“给我看看。”
杨原不肯放下袖子,游刃有余地架开她的手,淡淡道:“没什么。”
茯苓叹气:“少主,你从小什么伤我没见过?”放柔了声音,握住杨原手臂,“给我瞧瞧吧。”
杨原杵着手臂不动,良久才缓缓放下,连茯苓也大惊失色:“怎么弄成这样?”
灯光下,杨原的脸颊高高肿起,淤血堆凝,紫红一片,嘴角还凝结血迹,实在是触目惊心。
茯苓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杨原眉头拧成一团,茯苓堕泪道:“怎么……怎么弄成了这样?教主……教主打的?”从小到大,杨凌风没对杨原手软过,但以往教训多数伤口也都留在背上、手臂上,脸上被打得如此惨烈还是头一遭,茯苓看在眼里难受极了。
杨原温声道:“别哭了,帮我用冰块敷一敷。”
茯苓抹了抹眼泪,让其他侍女们不要进来,自己端了东西回来。将柔软的毛巾在冷水中浸泡,拧干后包住冰块,轻手轻脚地贴住杨原伤口,安慰道:“忍着点。”寒意顺着肌理往下渗透,肌肉被冰得麻木,疼痛感也无法再蔓延。茯苓取出药箱,拿出上好的药给杨原细细涂抹,做好这一切嘱咐道:“教主下手太重,这伤要消肿,得四五天,这几天你便好好歇息。”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淌下。
杨原强忍痛意,不甚清晰地说:“我想吃点东西。”她之前空腹去给杨凌风送剑,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
茯苓忙道:“有,小米粥成不成?若是想吃别的,我再去做。”
杨原点点头,表示就这个了,她现在咀嚼也是困难,只有流食吃起来方便些。
茯苓端来小米粥,吹凉了一勺勺喂她,之后又帮她擦身子,劝道:“少主,您以后凡事不要忤逆教主呀。他的脾气您又不是不了解……何苦去触那霉头?”
杨原想辩解自己没有忤逆他,但今天实在太累了,杨凌风发难突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何处招惹他了,意兴阑珊地不知该解释些什么,干脆一言不发。
茯苓又唠唠叨叨地说了不少,替她穿好衣裳,宽慰道:“快睡吧。”端着木盆出去了,临走前不忘吹灭蜡烛。
杨原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幽幽叹了口气。她尤其搞不懂杨凌风的暴怒,就算她哪句话说得不合心意,呵斥一顿也就算了,不至于大发雷霆。况且她扪心自问,也没有哪句话说得过分了,难道是“夺人所爱”这四个字?可是更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也从未有今日的震怒,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思来想去,也没有理出头绪,最后放弃思考,反正杨凌风恣肆惯了,即使他只是心血来潮地想打自己,自己难道会反抗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