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2)
新生们陆续来到教室。我的前后和右边都坐上了男生,我盼着来一位女生与我同桌,结果最后还是一位男生坐到了我的左边。
“钟清扬,你怎么坐后面去了?!”这时教室门口响起这样一声。我抬眼望去,看到那个胖男生王一鸣和两位女生一起走进来。
“因为我长得高啊!”
“狂妄自大、大言不惭!”我在心里嘀咕,“清越大哥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咱们坐到钟清扬前面!”跟王一鸣一起进来的那位比较漂亮的女生约那位比较文静的。
“我也过去!”王一鸣抓起搁在前面课桌上的书包,跟着她们往北边走去。
……
同学们都到齐后,第一堂班会课开始举行。我们的班主任姓周名正,个子不高、圆脸,挺和蔼也挺幽默,他在作自我介绍时,调侃自己的相貌名不副实、但力求在思想品质方面名副其实。
新生点名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跟分班榜上一样,钟清扬第一个被点到。我对与郭泰相像的那位男生的名字十分好奇,所以老师每点一个男性名字,我都要亲眼与其本人对对号。
当老师点到“卓凯”时,那位与郭泰相像的男生站起来回答一声“到”。
“都是两个字。”我在心里将他和郭泰的名字作对比,“卓凯、郭泰,zhuo、guo,kai、tai……连名字的韵母都相同,真是太巧了!”
这一发现让我兴奋不已,忍不住又回头看他,没承想撞上钟清扬的目光。
见那个可恶的家伙闭起一只眼冲我做鬼脸,就悻悻地瞪了他一眼。
跟钟清扬相熟的那两位女生,坐在了他和卓凯前面,比较漂亮的那位叫高燕飞,比较文静的那位叫赵淑静。王一鸣坐在了她俩前面,与一位女生同桌。
“单红芳!”
坐在南排最前面一桌的短发女生站起来。
“老师,那个字在姓氏当中不能念‘dan’,应该念‘shan’!”
她的解释,让大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我的名字最后一个被点到。
“这么巧,两个清扬!”
周老师话音一落,钟清扬就站起来说道:
“名字虽然相同,意思却不一样!老师,我的是钟声清越悠扬之意,她的是清秀美丽之意。”见同学们都将目光转向我,紧接着强调一句,“一种美好的愿望!”
我心知肚明他还有一句“大家不要失望!”的潜台词,便回头乜斜他一眼。
“比老师我知道的还多!”周老师笑道。
“我是听她姐姐说的。她姐姐是我哥哥的同学!”
“老师!他们的哥哥姐姐可不是一般的同学!”胖男生王一鸣插嘴道。
“那就是二般喽!”坐在前面的一位男生接上一句。
老师和同学们都忍不住笑了。我窘迫得不行,恨不能冲过去给钟清扬和王一鸣一人来上一脚。
“‘三人行,必有我师’”周老师清了清嗓子说,“这次点名,让老师和同学们都涨知识了。希望同学们在以后的岁月里,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班会末尾,周老师任命了几位班干部。班长是钟清扬,副班长是冯青峰,学习委员是赵淑静……
******
中午放学时我去厕所方便了一下,正要往外走,从旁边的停车处传来一位女生的说话声——“哎,你们注意到没有,裴清扬的裤子上有补丁!”
“谁没穿过补丁裤啊,大惊小怪!”——这是钟清扬的声音。
“我就没穿过!”
“难道你小时候也没穿过?”——这是王一鸣的说话声。
“嗯,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赵淑静,你也没穿过吧?”是高燕飞无疑了。——往这里来时,我无意中回了回头,瞥见赵淑静和高燕飞挎着胳膊走在后面。
“我小时候穿过。”
“呃……小时候穿还说得过去,上高中了还穿——”
“嘘!小心传到她耳朵里!她可真——”
“王一鸣!”钟清扬好像害怕被我修理之事曝光,忙不迭地制止。
“可真怎么着啊?”高燕飞追问。
“呃……可真感到难为情。”
“你这是替古人担忧,她要是感到难为情就不会穿着来了。——哎,钟清扬,等等我们!”
确定四人走远了,我才从厕所里出来。
第一天上学就接二连三的遭到嘲笑,我不禁对未来的处境更加担忧起来。我已经得罪了钟清扬,走后门进安平高中一事,难保他不会告诉高燕飞他们,就算他不说,我的学习成绩也会让我抬不起头来的。
“别再丢人现眼了,背上书包退学吧。”
我犹犹豫豫地朝教学楼走着,看到有人从一班教室里出来,认出是卓凯,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莫非他是老天爷派来接替郭泰的良师益友?!万一是,我退了学不就错过他了!就算不是,每天见到他也就如同见到郭泰了!”想到这里,我打消当逃兵的念头转身往回走。
我家没有闲着的自行车,我也不会骑自行车,本来打算学来着,得知不用去外镇上学就放弃了。
回到家中,我将补丁裤子换下来扔到妈妈面前。
“我再也不穿它了!”
“同学笑话你了?”
“嗯!看着办吧,我就这一条裤子了!”
“我也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在旁边听着的弟弟说,“同学们都以为咱家非常穷!”
“不穿就不穿吧。”妈妈叹了口气说,好像有些惋惜自己的手艺从此没了用场。
……
午后,我早早到了学校,在教学楼前遇上从停车处走来的钟清扬、王一鸣、高燕飞和赵淑静。
高燕飞先看见了我,她朝我的下半身瞥了一眼,随即对她的伙伴们低语一句,然后四人一齐打量我的腿。我猜到高燕飞说的是我换了一条裤子,也猜到他们慢下来是想看看这条裤子上有没有补丁。我不想让他们在背后对我指指戳戳,决定先声夺人。
我不想与太多人为敌,打算只拿一人当箭靶子。高燕飞和赵淑静没有跟我起过正面冲突,先将她们排除。剩下的两人相比,钟清扬比王一鸣可恶十倍,我决定把气撒到他的头上。
“看什么看?!”我骤然驻足,气势汹汹地盯着钟清扬嗔喝,“好奇我这条裤子上有没有补丁?!告诉你——没有!失去一个嘲笑人的机会,非常失望是吗?!”
四人皆惊呆。我还没解气,乘胜追击:“没穿过补丁裤就可以嘲笑人吗?!浅薄狭隘的人才好嘲笑人!”
“你还没完了还!”钟清扬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反击,“要不是看清莹姐的面子,我跟你老账新账一齐算!”
“算就算!别扯上我姐姐!”
“现在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随你便!我随时恭候!”
“别这样,十年后你们就成一家人了。”王一鸣打圆场。
“谁跟他一家人!”
“成了亲戚不就跟一家人一样了。——哎呀,又不是外人,尽着吵吵啥。”
王一鸣拽着钟清扬走开了,高燕飞好像有些心虚,灰溜溜地挽起赵淑静的胳膊跟上去。
……
一天三顿饭,我都回家吃。
从我家到学校的这条路是一条主干道,铺了水泥。路北坐落着镇政府、学校、供销社等部门。路南是平阔的田野,田中玉米成熟在即。田野的尽头有一座呈东西走向的山,一条宽而浅的溪贴着山脚蜿蜒向西。
下午放学的时间比较充裕,一路上可以优哉悠哉地近观远眺、后顾前瞻。
回安平镇整整半年了,我的内心里依然视它为异乡,此刻,踽踽独行在这“异乡”的黄昏里,不禁又思念起故乡。如果拥有孙悟空那样的法术就好了,翻个筋斗就可以回到阳坡村,而现在只能借助想象来缓解切切的思乡之情。
乘上想象的翅膀,我飞到故乡的上空巡礼。——我看到,收工的劳力扛着农具正走在田间小路上;我看到,留恋清水的白鹅正与牧童周旋着不肯回家;我看到,耕牛排着队悠然归来,赶牛的爷爷跟在后面,鞭子搭在肩上,手里还提着一个盛着蚂蚱的葫芦……我闻到了袅袅炊烟的味道,闻到了饭菜的醇香……我听到人们围着饭桌闲话家常;我听到有的人家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脍炙人口的长篇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