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2/2)
她希望不要看到他的信:
“那一定写得很好,
我怎么写回信呢?”
一只金丝雀站在树枝上叫了一声,
她连忙把——
那封信拾起来,放在自己的花布袋里,
感到心房跳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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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房就跳得很厉害!肯定被钟清扬听见了,要不然他怎么住了声呢。我正窘羞得不行,蓦然发现坡顶的凹处出现了一个绿色小棚子。
“快看、快看!有人在那里建了一个小绿屋!”
“那是野菊的小屋。”钟清扬停下来语气淡然地说。
“野菊的小屋?!”
“对。那篇《野菊的小屋》也还记得吧?——这就是蒲公英用树枝帮小野菊建筑的小屋。”
我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天哪,你啥时候建的?!哪里来的树枝?!”
“这么说,你承认我配得上‘蒲公英’这个称号了!”
“啊……啥时候建的?哪里来的树枝?”
——原来,钟清扬晨跑时碰见有人在此坡附近砍伐青杨树,于是起了用树枝搭建小屋的念头。为了得到那一大堆树枝,就回家偷拿了他爸爸两盒烟与伐木人作了交换。
想到钟清扬如同蚂蚁搬运食物一般,不知道打了多少来回、流了多少汗,才将一大堆树枝拖到那个坡凹处,我不由百感交集。虽然相比他所受的辛苦,“谢谢”两个字分量太轻,我还是说了。
钟清扬回了声“甭客气”,愉快地笑了。——笑容里透着真诚可爱,脸上的两个酒窝和一口洁白整洁的牙齿变得十分醒目。
我不得不承认,曾经那么讨厌他的我,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看到他,心就莫名的欢喜起来,而且想天天见到他,时时见到他。我也不是没有觉察到,钟清扬对我与对别人很是不同,虽然我总是提醒自己这种不同是因为姐姐和钟清越,其实心里也知道并不只是这个缘故。
“‘呵,有了小屋,我们可以招待很多很多的朋友呢。’”钟清扬念了一句《野菊的小屋》中的诗句。
“‘不要忘记招待两位小朋友。’”我也续上其中的一句。
“‘戴红宝石的草莓和勤劳的蜜蜂!’”
“嗯,还有苦菜花、紫丁花、车前草、喇叭花……”
“还有蝴蝶、蚂蚱、蟋蟀……”
“小屋里盛不下这么多小朋友吧?”
“可以坐在屋外的草坪上嘛!”
我和钟清扬一边爬坡一边煞有介事地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包括野菊和蒲公英在内的野花随处可见,这里一丛、那里一片,有的盛开了,有的含苞待放。
触景而发,钟清扬背诵起《小野菊的童话》中的另一组诗。
(野会)
在林中的草径上,
小野花们都聚会在那里了。
这夏天的假日,他们打扮得多么好看……
林中充满了生气,
他们都在拍着小手,
嬉笑着,欢乐着……
那真是一个很热闹的聚会。
蒲公英老早就站在那里,
他要表演白羽毛的毽子……
多么好的技术,没有一个人
不惊服的。那踢法是按照着
风的旋律,完全是艺术的、新颖的……
“那真是踢得好呵,”小野菊想,
“那简直是舞蹈,
真是值得赞美呢……”
小野菊侧着头,看得那么痴情。
她和穿着新衣的紫罗兰坐在一起,
坐在那把蓝色的遮阳伞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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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清扬用半天时间搭起的绿色小棚子,呈三角形,里面还放上了两块当板凳的平整石块。
“小野菊请进!”
“既然叫‘野菊的小屋’,我才是主人,你怎么反客为主呢。”
“说得对,你请我吧。”
“蒲公英请里面坐!”
“好的,谢谢!”
好像真的回到了童年,我们彼此说着幼稚的话,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小屋的空间极其狭小,我和钟清扬紧紧挨着才行。这又让我心跳如鼓了。
钟清扬也有些拘谨,“咱、咱们轮流读诗吧?”
“嗯。”
钟清扬从搁在脚旁的书包里掏出《郭风作品选》,翻到第一篇《我的叔叔——稻草人》,然后作个深呼吸开始朗读。
或许因为钟清扬对这一篇不熟,或许因为棚内光线不好,他读得有些磕磕巴巴。我怀疑是后者,便打断。
“去外面读吧。”
“嗯,好。”
我们将剩余的青杨叶铺在小屋门口,肩并肩坐到这散发着清香的绿地毯上。钟清扬重新朗诵起《我的叔叔——稻草人》,现在他的朗读变得很流畅了。
就这样,我和钟清扬你一段我一段的轮流朗读一首首美丽的童话诗,口干舌燥时,就喝一点儿水壶里的水润一润。
朗读了长长的十几首诗后,钟清扬提议暂且告一段落。
我们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舒展了一下筋骨,往远处眺望了一阵子,然后又坐下来。
“随便聊聊吧。”钟清扬说。
闲聊中,发现彼此有许多的共同爱好和想法,让我俩都很兴奋。“叫相同的名字是不无道理的!”钟清扬说。
我羞涩地点点头。
一起沉默了一会儿,钟清扬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非常想念你那位童年伙伴?”
“嗯。”
“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说给我听听吧。——从记事起开始。”
我不只乐意对他叙说自己的往事,更想知道他的过去。
“先说说你的吧。”
“行,那我先说。”
我最想听他和赵淑静、高燕飞之间的交往,他却只字未提,经过再三斟酌,我主动将她们扯出来。
“你和王一鸣、赵淑静、高燕飞什么时候成为同学的?”
“‘初一’下学期。那年年初我爸妈调到这里工作,我也就转到了安平初中,正好分到他们班上。”
“赵淑静和高燕飞都是你的好朋友,虽然表面上你对她们一视同仁,内心里不可能没一点儿厚此薄彼。我有点儿好奇,你对她俩谁的好感更多一些。”——其实,我早就从他平时对两人的态度中看出他更欣赏赵淑静,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赵淑静!”
钟清扬毫不犹豫地非常肯定的回答,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赵淑静很完美,确实招人喜欢。既然你跟她关系不一般——”
“不是不一般,是一般般!”
我装作自己并无别意、也没听出他有撇清之意,继续说道:“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赵淑静她知不知道……当初……我走后门一事。”
“呃……知道。”
“果然知道……”
“那件事……一直是你的思想包袱?”
我点点头。
“放心。以我对赵淑静的了解,她不会因为那件事轻视你,也绝不会跟第二个人说!”
“真的吗?!”
“绝对!你有多信任我,也有多信任她就是了!”
自从得知赵淑静是校长的女儿后,在她面前,我一直无法做到平静自若,现在听钟清扬这样信誓旦旦打保票,心里感到实落了许多。
“叫我说,安平高中幸亏给你开了后门,要不然就错失一个优秀学生,将来咱们学校以你为荣也说不定!”
“我喜欢这样的曲意奉承,喜欢被人戴高帽子。请继续!”
钟清扬斜睨我一眼,用手上摆弄的一截枝子挑一下我的辫梢。“还是先说说你的童年往事吧!——跟那位童年伙伴有关的要着重说,不能轻描淡写!”
轻描淡写?怎么可能!这位热心的听众已勾起我诉说的欲望,恐怕到时候他得冲我喊停才行!
钟清扬一直保持着专注倾听的神情,让我非常满意也倍受鼓舞,年少时代的生活情景如同雨后春笋般争相往外冒,简直让我不知道先说哪一件好。
按钟清扬的吩咐,我浓墨重彩地正叙说着我和郭泰青梅竹马的往事,他却将我打断。
“行了,到此为止吧!”
“话说半截——”
“我不喜欢那个郭泰!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听出他有吃醋之意,我心里涌出一股甜蜜的感觉,却装傻道:“可能我的语言表达有问题,你要是见了郭泰本人——”
“偶尔回忆一下可以,老是沉湎于过去就不正常了!”
“谁老是沉湎于过去了?我这不就是偶尔回忆一下嘛!哎?这个话题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怎么还倒打一耙!”
“以后每个星期天下午,都来这里读读书,说说话。”
“呃……可以,只要不碰到坏天气。”
……
直到黄昏时分,我和钟清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小野菊和蒲公英的乐园”。
“怎么才回来呢,清扬哥哥找你干啥去了?”我一进家门,裴清晏就问道。
“我们几个一块儿做了几份试题。”我心虚得不行,但竭力淡定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